王猛传.txt

说起中国古代军事的智囊人物

    “八王之乱”是晋史上的重大事件。从公元290年至306年短短16年之间，西晋王室之间的武装冲突和大规模战争不断。因先后参加这一系列战乱的有司马氏的八个诸侯王，故称“八王之乱”。公元291年3月，白痴皇帝登基还不满一年，皇后贾南风便勾结楚王司马玮发动政变，诛杀了杨氏后党及其亲属数千人，皇太后杨芷被儿媳贾南风所废，活活饿死宫中。如果贾南风就此罢手，西晋政权也许会太平一阵子，因为她的丈夫虽然是个白痴，但白痴却有一个十分聪明的儿子——司马遹。当年司马炎所以硬要立白痴儿子司马衷当皇太子，不仅仅是因为不爱江山爱美人，还因为不看儿面看孙面，他寄希望于这个孙子来振兴晋室。问题在于，这个聪明的司马遹是白痴皇帝的谢妃所生，贾南风贵为皇后，就是怀不了孕，生不了孩子。于是乎，这位权欲熏心的女人淫乱宫闱，以图生子，仍然怀孕不成，先是假装怀孕，李代桃僵，以妹妹之子冒充自己的儿子；接着又用阴谋手段废了聪明的太子，企图毒死不成，便派人用药杵将其活活击毙。太子之死给司马氏家族带来了毁灭性的祸害。“八王之乱”的参与者八个诸候王，先后打了16年的仗，一个个身首异处，最后一个参与者东海王司马越虽是病死，死后也未得安身，刘曜的部将石勒命令司马越的部下烧了他的灵柩和尸体。
    “八王之乱”给社会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中原大地白骨蔽野，人民十不存一二。忍无可忍的农民相继揭竿而起，爆发了多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司马氏家族的内乱加上农民起义，给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以觊觎中原的可趁之机。继刘渊（匈奴政权——汉国之帝）之子刘聪攻克洛阳俘虏晋怀帝司马炽之后，刘聪之子刘曜又陷长安，迫降晋愍帝司马邺。公元316年，西晋政权寿终正寝。
    关于西晋的灭亡，刘聪与被俘的晋怀帝有一段十分精彩的对话。刘聪问：你们司马氏家族的骨肉之间为什么要互相残杀？晋怀帝司马炽回答说：大汉（指刘姓匈奴政权）将应天受命，所以司马氏为您老人家自相驱除，这是天意，不是人事。司马炽的话虽然卑躬屈膝，全无一点骨气，但在某种意义上说出了西晋火亡的原因。
    话分两头。西晋灭亡后，一直不参与家族内乱的琅琊王司马睿在江南建邺（今南京市，捡了个便宜，典型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立即由琅琊王改称晋王，公元318年3月正式称帝，是为东晋首任帝晋元帝。从此东晋政权偏安于江南，在内忧外患中苟延，虽有几次北伐，但无不以失败而告终。再说江北，自晋室南移，北方少数民族逐鹿中原，战乱不断。到我们本书的主人公弱冠之年（20岁），北方先后建立过汉（刘氏匈奴）、前赵（刘氏匈奴）、后赵（石氏羯族）、前凉（张氏汉族）、成汉（李氏巴氏族，建都在南方成都）、前燕（慕容氏鲜卑族）等国家，至于小的割据政权则不计其数。在这些少数民族政权中，最残忍的要数石勒建立的羯族政权后赵。
    石勒公元318年建立后赵政权，定都襄（今河北邢台）。由于他是羯人，便规定从此称羯人为“国人”，严禁称胡人。但他还算一个有头脑的政治家，统一了河北、河南、山东、陕西和甘肃最富饶的凉州地区。可惜他的儿子石虎继位后（迁都于邺，今河北临漳），其凶残、荒淫的程度，即使是与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暴君夏桀、商纣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洛阳、长安、邺城三处为自己修建宫室，所征民夫超过40万人（这在当时无异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人口已减至最低点北方最多不足1000万）。为满足其淫欲，他和各亲王的后宫美女竟多达10万人。下属官吏，谁为他搜罗的美女越多，档次越高，谁就受到升官发财的奖励。公元354年，石虎一次检阅刚送来的3万美女时，就有12名抢夺美女有“功”的官员被封为侯爵，同时有50名地方官因抢夺民女不力而被杀头。于是抢夺民女成风，即使她已结了婚，也不惜杀死其丈夫而夺取之。石虎酷爱打猎，便建了一个东到山东沂南，西至河南荣阳，北至延津，东西距离为500公里的皇家猎常这一带是人口稠密地区，如果有谁在这一地区冒犯了野兽，一概处死无论；谁家有美女和牲畜，一律无偿充“公”，献给石虎。石虎四面出击，频繁发动战争，平时各州为他打造兵器的人多达50万。每次战争都强行征发兵丁和军需之用，有次征讨东晋，竟下令每五人要出车1辆、牛2头、米15斛、绢10匹，拿不出来的格杀勿论。人民虽卖儿卖女仍不能交齐，因而哀鸿遍野，死者塞道。对于朝中官员，石虎几乎是随心所欲，滥杀无辜。金紫光禄大夫逯明，劝石虎不要因选美杀人，立即被石虎下令拉杀（酷刑，砸断人的肋骨而致死），他只因听信了天上有荧惑星到了房星（天王之星）之旁，必须杀一个王姓官员才可消灾的胡诌，便将中书监王波和他的四个儿子一起腰斩。尚书朱轨，只因连降70天大雨之后，致使道路不通而被人指控不修道路，便掉了脑袋。石虎的宫殿充满了从各地搜刮来的珍宝，但仍不满足，下令挖掘前代帝王的陵寝，搜寻陪葬宝物。
    石虎即使对自己的亲儿子也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公元348年，石虎的太子石宣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暗杀了实力与他相当的弟弟石韬。石虎查明真相后，将石宣骗进皇宫逮捕，用铁环穿过他的下巴将他锁祝为处死石宣，石虎令人在城北用木柴堆成高台，上面设置木架，架上安装轱辘，垂下绳索。柴堆旁架上一架木梯。石虎先让石宣的亲信宦官郝稚、刘霸拔掉石宣的头发，再拔掉他的舌头；再牵着石宣登上梯子来到柴堆之上，将绳索穿进石宣的下巴，用轱辘将其吊起；然后先用利斧砍掉其四肢，再挖出其一双眼珠，剖开小腹，让肠胃流下??直到这时，石虎才下令四面纵火，将石宣焚毁。如此残忍的酷刑用在亲生儿子身上，石虎不仅下得了手，而且亲率嫔妃一千余位登铜雀台观看。
    就在石虎处死太子石宣的公元348年，东宫卫士10万人因受石宣牵连而谪戍凉州，其中最精锐的高力兵团在梁犊的领导下起义东还。起义军势如破竹，很快发展到10万人，攻陷长安，进逼洛阳。石虎仰仗羌人首领姚戈仲、氏族首领苻洪将起义镇压下去。公元349年，石虎病死，几个儿子为争夺皇位互相残杀，少子石世只立33天便被其兄石遵所杀，石遵当了183天皇帝为其弟石鉴所杀；石鉴在位103天，即为石虎的养孙汉族人石闵（原姓冉、登位后恢复冉姓）和大司农李农联合杀死。
    我们本书的主人公王猛生活的公元四世纪，即五胡十六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个世纪。请读者注意，本书主人公王猛在第一章出场时，中国大地上呈五国并立态势。江南为东晋帝国，北方有前燕帝国（首都龙城、今辽宁朝阳，统治区域为今辽东半岛与朝鲜一部分），后赵帝国（首都襄，今河北邢台，冉闵杀石鉴后，石氏从邺重回襄），冉魏帝国（首都邺、为冉闵所立）和前凉帝国（首都姑臧，张氏汉族政权）。
    【第一章鬻畚野狂人】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也，家于魏郡。少贫贱，以鬻畚为业。
    ——《晋书·载记第十四·苻坚下》
    韩信曾有胯下辱，王猛当年卖畚箕；
    寒缺衣矣饥缺食，犹言管仲与乐毅；
    燕雀不解鸿鹄志，龙游浅水被虾戏；
    焉知多少栋梁材，原本寒门一布衣。
    “卖畚箕罗！卖畚箕！”
    在洛阳街头，一个穷书生模样的人在叫卖。与众多买卖人不同的是，别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而他似乎是迫不得已才喊两声，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
    细看此人，长得高高挑挑，上下匀称，脸似碧玉，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莫测。
    不过，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可惜此公不修边幅，邋遢不堪。他未戴读书人常戴的帽子，乱蓬莲的头发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粉屑，说不清是灰尘还是头皮屑.抑或是活的与死的虱子。他穿着一件早已严重褪色的黑色长袍，乌不乌，皂不皂，两袖和大襟上分别有几个破洞，袖口和前襟中间显得奇脏无比，油光发亮，尤如屠夫的围裙。他脚上穿一双麻鞋，前边破了洞，两个脚拇指伸在外面。
    “卖畚箕罗！卖畚箕！”见半天无人问津，他挑起担子，在市井上转悠。
    鬻畚人姓王单名猛，字景略，北海剧（今山东省昌乐县）人，因战乱举家流浪到魏郡（今河南豫西一带）。王猛满腹经纶，谋略超人，可惜家贫如洗，不得已靠卖畚箕为生。
    畚箕是挑土盛物的一种简单劳动工具，用竹蔑编织而成。东晋（公元四世纪）时代，我国的森林覆盖率比现在高出若干倍，洛阳一带气候温和、毛竹成林（不象现在毛竹只出在南方），因此竹编器具在中原相当普遍。编织畚箕勿须经过专门训练，一般篾匠和农户即可完成，加上原料充足，所以一对畚箕不值几个小钱。买畚箕的只有农民，而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农民逃乱唯恐不及，全无从事生产的心思，买畚箕者更是微乎其微。尽管王猛每天叫卖，但只能勉强为生，根本谈不上发财了。
    然而王猛似乎并不以发财为意。在没人光顾时，他用竹篾断头和石子在地上画一些谁也不甚明白的阵图，又像是自己和自己在下棋。摆到兴奋处，或击掌叹息一句：“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或摇头晃脑地背诵一句管仲说齐桓公的话：“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行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御也。”俄而，他又摇头冒出一句：“何须三万，一万足矣！”
    人们看到的与其说是一个卖畚箕的买卖人，倒不如说是一个神经多少有些错乱的疯子、怪人。常有好心人劝他：“年轻小伙子，何不老老实实在家种几亩薄田，虽不能发财，也能吃口饱饭呀！”王猛听后摇摇头说：“先生有所不知，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不计一己之温饱。如今天下大乱，豪强并起，黎民百姓自身难保，妻子儿女离散四方，只有天下太平了，老百性才能安家乐业呵！”
    王猛偶尔发出的高论往往引来好心人的叹息，又屡屡招到富豪子弟的讥笑。有一天，一个富豪公子挤进人群看热闹，听王猛神神道道地讲什么“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马上讥之曰：“破衣烂衫、衣食无着，活脱一个叫化子，还侈谈以天下为己任，你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对于富豪子弟的侮辱，王猛往往不置一辞，从不还嘴，挑起畚箕担子便走。对此，“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晋书》第2929页）。对于这种无端的羞辱，王猛往往听之任之，从不与纠缠，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而已。
    东晋乃豪强当道的社会，豪强可以取笑老百姓，生杀予夺，一念而已，但老百姓不可当面笑豪强及其子弟。所以，王猛的笑也是犯忌的。“臭小子，你笑啥？”豪强子弟们恼羞成怒。
    王猛笑他们无知。这些酒囊饭袋只知富贵之后，不知富贵之前。古来多少王侯将相，原本出身布衣之家。辅佐齐桓公称霸的一代名相管仲，年轻时曾与鲍叔牙合伙做生意，在分利润时，管仲得大头，鲍叔牙得小头，因为管仲贫穷，鲍叔牙佯装不知，从不计较；诸葛亮出山之前，只能身居茅庐（住不上瓦舍），亲自耕田劳作；刘邦的大将韩信，年轻时不仅曾有胯下之辱，而且饿得半死，不得不向漂母（靠为人洗衣服为生的妇女）讨碗饭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王猛不可能向纨绔子弟们讲这许多历史典故。在法纪废弛的东晋末年，万一把他们惹火了，一刀下来，砍你的脑壳不过像切西瓜一样。王猛乃北海剧（今山东省昌乐县）人，其老家古属齐国，虽举家迁徙到魏郡，但说话口音免不了仍带山东腔。恶少们欺生，拿他的口音来捉弄人：“北海佬（犹今之山东佬），都说古来‘齐人善辩’（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首都临淄聚集着一群有学问的人，史称‘稷下先生’、‘稷下学派’，不同观点百家争鸣，个个能言善辩，故有‘齐人善辩’之说），你怎么像个闷葫芦？”在恶少们缠住王猛不放时，突然有一位道士大喊“买畚箕”。道士连哄带劝疏散众人，谈起生意，出的价钱使王猛目瞪口呆。
    道士出十倍的价钱，买他的一担畚箕。当时货币比较混乱，但占主导地位的货币是汉代流传下来的五铢钱。一担畚箕充其量值十来文小钱（面值比五铢钱要小），道士要出十倍的钱，这无异是一个离谱太远的数字。“你发疯了么？用百多钱买这些破烂玩艺！”恶少不解地向道士问道。道士答曰：“出家人不出诳言！”不过，道士身上没带这许多钱，要鬻畚人与他一起回观去龋这种没谱的生意，要换了别人，肯定不会应允，但王猛欣然挑起担子，跟随道士走了。他太贫穷，急需要填肚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