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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是一本可以和金瓶梅相比美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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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冬临说,那怕什么,素常过日子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再说这气管炎肺气肿什么的也是咱北方的常见病,咱家我爹也有这毛病。 
  听她这么一讲,于小庄心里得到宽慰,她的睡觉气喘是最让自己有失颜面、放心不下的。 
  既然夏冬临能够这么不当回事,她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去登记之前,她娘要求男方家里有个订婚仪式。养了这么大的丫头,也不能说领走就领走,总该有个表示。于小庄嫌麻烦,说算了吧,我希望越简单越好,我大姐在本溪结婚也没走这一套程序嘛! 
  她娘说: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婚姻大事,一辈子就一回,怎么能嫌麻烦?你大姐那是因为在本溪,来回来去跑起来不方便,你这双方都在一个城里住着,那一套老礼可不能省了。 
  没办法,拗也拗不过,就听她娘的吧。定亲的过程很讲究,仪式完全按照老理儿进行。一个吃饭的炕桌放在炕当央,划出楚汉河界,她娘坐炕沿左边,他娘坐炕沿右边。她娘是绝对的主角,他爹他娘是次主角。现场参加人员还有于小庄、夏冬临两个配角,外加于小芳于小刚两个龙套。 
  仪式进行得有条不紊,有礼有利有节有序。于小庄她娘天生一块好演员坯子,似经过许多大风大浪,台词一点不含糊,形体动作跟得上,你来我往,有进有退,很好地控制了舞台节奏,使定亲演出一直向着我方、而不利于对方的方向和气氛发展。 
  夏冬临的爹妈一看就是普通劳苦大众,年纪跟于老太太不相上下,他爹是个大面瓜,半天蹦不出一句嗑,他妈一看就是厉害老婆子,脸上的肉丝子也是戗着茬儿长,就是磨练得还不到气候。她妈递给他妈一棵大生产牌香烟,他妈接了,两个老太太吧嗒吧嗒,抽起时髦烟卷,谁也不说话,沉默着,像是武当和少林第一次用暗功在私底下过招较量。他爹则完全置身局外,从报纸边撕下一个小纸条,从随身烟荷包里捏起一撮烟丝放里面,再将纸条卷上,一点一点捻起旱烟卷。 
  放完了烟幕弹,她们还是出招了。双方都表扬了一下对方的孩子,有出息,懂事理,家长教子有方,能落户到我们家来是我家孩子的福分。以后还要替我多多管教,就像管教自己孩子一样,别客气,该打打,该骂骂。 
  他妈用眼神示意献上彩礼。他爹就赶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鼓鼓囊囊,递给当家的老伴,她娘接过来,顺手撂在炕桌上:这是一点心意,给孩子的,置办点结婚新衣裳。 
  她娘也不伸手接,示意侍立在一旁的龙套小芳替她接过去。她心里早已经清楚里面的内容,小庄事先受夏家委托征求过她意见。那里面包着999元钱,寓意新人小两口日后天长地久。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999元是个什么概念?那时进厂的学徒工一个月挣19块钱。10块钱基本上就可以活一个月。于老太太活到六十多岁,一辈子也没见到过这么些钱。用她回答于小庄的话来说:你过去,告诉他们老夏家,他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儿子,老两口攒的钱不花在儿子身上,还能用在哪儿?还想带到土里去?彩礼送多少,他们自个儿掂量着力。 
  过完一道礼,他妈又示意他爹上第二道。他爹就赶忙打开一个包袱皮儿,里面计有:给小庄的新衣服两套,锦缎苏绣鸳鸯戏水被面两套,杭州丝绸游龙戏风褥面两双。东西放在炕桌上,于老太太也不亲自接,只是瞟了一眼,过了目,仍旧示意小芳接过去。 
  用她后来到大街上到处显摆的话说:我嫁闺女可不是图他们家的钱! 
  她却仍然用这笔钱,给小庄做了里外三新两铺两盖。 
  哥哥给小庄打了一对樟木箱子,用的还是她当年在新宾整回的木料。 
  两家过了礼,定好了结婚的日子。他们定在“十·一”结婚。登记之后、收拾新房这段日子,两个已成法律夫妻的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多了。夏冬临一直蠢蠢欲动,猴屁股急得通红,于小庄坚决不从,以种种理由和借口扼制事件的发生。不知怎的,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中飘摇着。眼下她不能明确那到底是什么。 
  一旦日期定下,接下来的时间就显得不够用了似的。夏冬临负责往新家里搬运捣腾大件,自行车、缝纫机、大立柜,必不可少。于小庄负责窗帘台布锅碗瓢勺一应细事琐事。 
  于小庄她娘给她缝结婚被子的时刻,在她看来,是自己一生中和娘呆在一起的最温馨最动人的时刻。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俩把炕上所有的东西都拾掇净,先互相扯着边,把被里铺在炕上,然后放上一层事先絮好的棉花。全是新棉,那么洁净、柔软,白花花的,煞是可爱,弹性好得能把人颠起来。然后再压上通红的新被面。娘俩把四角抻好,把里衬的边折过来,挽住被面边缘,整整齐齐都铺好,娘戴上老花镜,再在粗糙的手指上套顶针,让小庄帮着给穿好针,然后就飞针走线,低头一针一针细细绗起来。 
  这是姑娘出门前最后一道仪式。小庄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心里忽然就有些颤颤的。娘在不唠叨、不那么暴戾的时候,还挺像个当娘的样,也显得有了一些慈祥。她好像从这一刻起才相信,吵了二十多年嘴、打了二十多年架的这个人是她亲妈。 
  唉!要说啊,娘对不住你啊! 
  是娘主动发话了。发话的时候也不抬头看她一眼,手里还在飞针走线。 
  你下乡离家,娘也没能给你做上一双新被,就夹着一个小行李卷走了。打小啊,你就总捡你姐穿剩的衣裳穿,好东西总先落不到你身上…… 
  小庄忽然鼻子一酸:娘,别说了,娘。 
  娘一行一行地缝着,继续道: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面摔摔打打,娘也帮不上你什么,全靠你自己干出来的。往后啊,到了婆家,比不得在家,也比不得你在农村大野地里,手脚勤快点,多有点眼力价,多干点活。 
  于小庄头一次感受到母亲的这个样子,听到母亲的体恤话,猛不丁还有点不适应。半晌,她忽然冒出一句傻气话: 
  娘,你跟我爹相爱吗? 
  她娘这时才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方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啥叫爱?我娘家穷,十二岁就到他家当小团圆媳妇,十六岁就开怀有了你大哥。后来啊,这一辈子,就没停过生孩子。家里穷啊,养活不起,没有奶水,只得把高粱谷根嚼碎,用屉布蒸完了挤出米汤来,一口一口喂你们吃。你们从小都是这么喂大的。娘的一口牙,不到四十岁就全活动掉光了,现在吃饭用的都是假牙。 
  小庄叫了一声“娘”,嗓子眼哽咽了。娘的苦,她从来没这样认真地问过,从没细细打听过。 
  手心手背,你们哪个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有个好歹,娘能看着不心疼? 小庄呜咽着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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