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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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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主动去找山贼,未必就能够找到。当然,大家全睡死了等着山贼上来杀猪也不行。”冀中流笑呵呵地说,人群中也响起一阵哄笑。他把笑容一收,忽然严肃起来:“人分三拨,集中在营地中间休息,兵器都放在手边。我带保镖守在外围,这样当无大碍。” 

看他说得坚定,我也觉得放心了些。这些保镖都不是寻常人物,就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能应付,等大家都醒过来操起了家伙,嘿嘿,除非山贼也有一支军队,否则是赢不了我们的。我伸了伸懒腰,慢慢坐到了铺盖卷上面。 

山贼还是可能来,不过到现在也没出现,大概总是有点心虚。路护分出来三拨守夜的人,各司其职。方略既定,人们的心思也安定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青石滩上一时都是喝汤的声响,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消散。 

我被分在第二批守夜,差不多该是明月滑到山峰那边的时候,还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吃饱喝足,我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折腾了一天,刚才忽然觉得饿得厉害,差不多喝了半锅的牛肉汤。现在一动身子,肚子里就晃荡晃荡的,一时间竟然睡不着。我轻轻拍着肚子,东张西望。 

第一批守夜的人都聚在篝火边轻声谈笑,刀剑都还握在手里。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大概是在说怎么样对付胆大妄为的山贼吧。有个壮实的车夫站了起来, “唰唰”耍了两把手里的钩刀,居然有模有样的。几个人压低声音喝了声采,那车夫满面的骄傲,连旁边几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商人也舒展开了面容。 

保镖那边还是很安静。他们躲在大车的影子里用手势交谈,离着营地那么远,看不清他们在作什么,只是觉得气氛很肃穆。他们似乎没有休息的打算,这样很好,这样很好!收了钱嘛,就是要让雇主觉得放心。 
	

	

张望了一会儿,渐渐觉得眼皮沉重,我迷糊过去了。 

依稀间有人推我,我不满地转了个身。居然还推,我一把拍开那只讨厌的手,正要开口大骂,就听见左大说话:“少爷,换你守夜啦!” 

呆了片刻,我才想起这是怎么会事情,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心中老大不愿意。明明是做买卖来的,为啥搞得跟打仗一样,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呢? 

睁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忽然愣住了。那些保镖们几乎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但是身上亮晶晶地都披上了铁甲。 

“怎么回事啊?”我悄声问左大,“山贼来了?” 

“不知道,”左大摇了摇头,“先是听到一声夜鹰叫,他们就都穿上甲胄了。古老板跑去问他们,那个冀将军又说没事。不过没事最好,反正他们打头阵。” 

我再看看保镖们。月光很好,我看得很清楚。铁甲的寒光映着他们铁青的面颊,闪烁的目光盯着正北方向。背后有一种又痒又辣的感觉慢慢升起来了,鬼才相信没事哩!我伸手一抓,短弩和雁翎刀都在手边。 

第二批守夜的人和我一样的惊疑。不过过了些时候,看那些保镖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大家也就松懈许多,开始低声谈笑。只有童七分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我心中一动,挤了过去。 

“童老板,您喝杯热水。”我递过去一只铜杯,冷飕飕的夜晚,这样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是很温暖的。 

“呦,左少爷,您太客气。”童七分伸手结果铜杯,很诚恳地说,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了。我挤在他身边坐下,他望过来的眼神多少有些奇怪。 

“童老板啊!”我望着那些保镖说,“那些保镖到底是哪里找来的啊?” 

童七分的眉梢跳了一跳,盯着我没有回答。 

“我是说,”我捧着杯子,热乎乎的杯子真舒服,“他们可不象是寻常保镖啊!要是他们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保镖一样,我们这次就惨了!” 

“嗯……”童七分沉吟了片刻,“那也难说。” 

“唉?”这句话我真的没有听懂,真要再问,忽然又听见一声尖锐的鹰唳从黄花深处传来。 

冀中流站直了身子剑指点了一下正西,两骑保镖立刻翻身上马。那两匹马加速极快,冲到车边,身子一提,轻轻松松越过了车辕,直冲入了黄花丛中。 

篝火边守夜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怎么了?”“山贼吗?”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紧紧盯着那两名保镖消失的方向。 

冀中流没有回答,左手一按马鞍,身子已经轻轻巧巧地腾了上去。剩下的二十八名保镖跟着他一起翻身上马,长枪都已经操在手中。 

“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先吹鹰笛。”冀中流拿起一枚小小的骨笛给我们看。“把所有的人都叫醒,如果有人没有吹着鹰笛回来,你们就放箭吧!先用弓弩再用矛戟,敌人下马才用刀剑。” 

“冀将军!”童七分提高了声音,大步上前,“你把保镖都带走了,那路护怎么办?”他伸手就要去抓冀中流的马辔头。 

冀中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全然没有平时的恭顺,童七分的手顿时滞在半空。 

象是呼应童七分的问话,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正是两名保镖奔下去的方向。那声音拖得很长,简直不象是人叫出来的,听得我从耳垂一直凉到了后脚跟。 

“洛云!”一名保镖失声说,被冀中流扫了一眼,马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喝啊!”冀中流大喊一声,一夹马肚,朝着那两名保镖的方向奔了下去。 

这样一闹,大家都醒了。营地里熙熙攘攘尽是好奇的问话,却没有听见有人回答。我们失魂落魄地望着他们去的方向,密密的黄花丛被他们踏出了一条深深的甬道,黑洞洞地一直伸向远方。保镖们走了,我们要靠自己了!这个念头象瘟疫一样在营地中蔓延,一点一点掐灭了所有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七分高喝了一声:“弓箭!!弓箭在哪里?”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变调,但毕竟还是喊了出来。 

	

	
三 交锋

一百多辆大车的路护,人手绝对不缺。走路护的人又多是见识过风浪的,比起常人的胆气要大的多。只是因为白天看见的场景太惨,又被保镖们撇在一边要独力应付那些凶残的山贼,大家才觉得心惊肉跳。 
听见了童七分的号令,持弓拿弩的车夫和商人往当中一聚,也是黑压压的一片,总有三十来个。这样多的弓箭手来压制一些山贼实在可观,我舒了一口气,狂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心一定,大家的反应也灵敏了些。不用童七分号令,拿着长短兵器的人自动在弓箭手的身后排列开来。 

“这样不对吧?”我看着人们纷纷往我身后钻,暗自嘀咕起来。我们面前是大车,大车后面是无尽的黄花地。要是那些山贼忽然冲过了大车,可没有人来保护我们这些射箭的。 
眼角忽然一空,原来站在身边的左大也提着长刀往后头跑,我不由心头火起。 

“左大!”我气哼哼地叫他,“你想跑到哪里去。” 

他听我语气不善,忙停住脚。“后面啊。”他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无辜地说。 

“我在这里,你跑到后头去算什么?” 

左大说是我家的下人,其实是看着我长大的,平素待我好的很。出门的时候他还拍着胸脯和父亲说:“老爷您放心,不管出什么事儿,我也不能叫少爷少了根毫毛。”我被保镖们打了,他不在场倒也无话可说,现在想要溜号未免就太过分了。 

“少爷啊!”他明白过来了,忙不迭地喊冤,“我哪儿敢撇下您啊!可是这不是冀将军说:先用弓弩再用长兵器,敌人下马才用刀剑。那我不是得跑到后头去么?” 

“是啊是啊!”我身后一个抗着勾镰的车夫说,“得先射箭才行哪!” 

“放屁放屁!”一个拿着短弩的商人跳了起来,“你们站前头我们还不是一样射箭?过会儿山贼过来了你们拿我们做盾牌啊?!” 

“吵什么?!山贼就在眼前了还怕死,”童七分呵斥道,一脸的怒气。他握着一杆长戟站在篝火边,那模样威严的很,“怕死的才容易死!” 

“三掌柜的,话不是这么说。”一个下人打扮的弓箭手给童七分施了一个礼,原来也是中丰行的人,“我以前当过兵吃过粮。打仗的时候,弓箭手都放在两边,中间是长枪,后头是刀斧手才对。”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弓,“弓箭手放前头可压不住阵脚。” 

“你在哪里当的兵啊?”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些阴阳怪气的,“知不知道阵法不止雁翼一个啊?鱼鳞、虎踞、狼行可都是弓箭手当前的。”大家听他说得高明,纷纷扭头去看。原来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小商人,手里拄着一柄有他大半人高的单刀站在后头。那人我认得,万祥绸缎庄的景闻一,景家的人。 

景闻一连着抛了几个名词出来,大家听着耳晕,一时望着他的眼光里尽是希冀。那姓冒的弓箭手被景闻一噎了一下,篝火映着都能看见他一脸的血色。 

童七分冲景闻一拱了拱手:“景老板高明,不知道景老板觉得怎么布阵好些?” 

看见童七分这样客气,景闻一不由得意起来,景家在泉明算是大族,可是和中丰行一比就给比没了,更何况他不过是景家的小喽啰。他清了清喉咙:“眼下的形势嘛……”才一张嘴,“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梢掠过,落在布满青石的河滩,还擦出了一溜火光。景闻一片刻才明白过来,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山贼来了!”这个念头象那缕火光一样闪过。我握紧了短弩,正要转向身后的大车,就听见“吧嗒”一声,景闻一手中的单刀倒在了地上。他慢慢地坐了下来,两眼木呆呆,原来已经给吓糊涂了。 

大家还没有来得及乱,就看见那个冒姓的弓箭手把弓一举。“别慌,那箭是我射的。”我是越听越糊涂,就连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的诧异,看来他取箭开弓的手脚极快。 

“我在大燮军中打过几年仗,虽然是个小兵,冒准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冒准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去,显得冷静了些。他又给童七分施了一个礼:“三掌柜的,我冒准在中丰行整整五年,您信不信我?” 

童七分抽动了一下脸颊。中丰行是中州最大的粮行,雇工众多,规矩也就严得很。冒准的行为如此莽撞,想来是很犯忌讳的。 

“各位请听冒准的安排吧!”童七分终于开口。把整个路护交给这样一个小小的雇工,决定得还这样快,果然是中丰行三当家的气魄。 

冒准固然是打过仗,不过正如他所说,是个小兵而已。等他把我们排列整齐,差不多已经有一顿饭的功夫。这期间竟然没有山贼来袭击,真是天大的运气。路护毕竟不是军队,冒准没有把我们摆成雁翼。我们退到了篝火的后面,紧紧贴着河滩。我现在站在人群的中央,前面是长枪大戟,身边是单刀宝剑,这让我感觉安全了许多。我想周围的人也一定感觉好多了。人群中不再有交谈或者是争执,我能听见身边同伴们的呼吸和心跳,百多人的路护,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过。 

冀中流和他的保镖们就象是入海的泥牛,一去就没有了消息。洛云的惨呼和保镖们离去的马蹄声是我们听见最后的声响。这让我们更加担心,到底是什么让如此强悍的保镖们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这些山贼不是我所想象过的。茂密的黄花丛被保镖们踏出了一条宽大的甬道,黑洞洞地伸入远方,磁石一样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似乎山贼们一定会从那里出现。 

如果他们来了,我想,就要一口气把五支箭都射出去。从大车到篝火堆只有三十来步,山贼要冲到了面前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想象着将要来到的战斗,握着弩的手里尽是汗水。 

时间是很奇怪的东西,你不在乎它的时候,它倏忽而过,当你把搬着手指头算它的时候,每一刻都显得那么漫长。整个路护中了谁的秘术一般僵立在河边,好像一只发怒的刺猬,每根毛刺都在月色里闪闪发光。但是月色渐渐变淡了,我抬头看了看,明月已经坠落到了天幕的边缘,快要天亮了。
	

	
“篝火!”冒准大声喊,他给出的命令变得越来越坚决和果断,但是没有人动。 

篝火快要熄灭了,没有人添柴,先前升腾跳跃的火苗都凋谢了,剩下红红的一堆在那里明明暗暗地闪烁着。我们不想要篝火熄灭,如果山贼们从黄花丛中来,那他们冲到路护面前的这段距离就会被篝火照亮。二、三十步的距离,就是我也满有把握把弩箭投射到他们的身上去。可要是山贼们就埋伏在这黄花丛中呢?走近篝火的那个倒霉蛋也是他们绝好的靶子。我望着微微起伏着的黄花的海洋,白天那么绮丽的黄花现在却是黑洞洞的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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