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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浮屠氏言因果祸福,而为善获报之说,深中于人心,牢固而不可破。土方其
占毕咿唔,则期报于科第禄仕;或少读古书,窥著作之林,则责报于遐迩之誉,后
世之名;纂述未及终编,辄冀得一二有力之口,腾播人人之耳,以偿吾劳也。朝耕
而暮获,一施而十报,譬若泊酒市脯,暄聒以责之贷者,又取培称之息焉。禄利之
不遂,则激幸于没世不可知之名。甚者至谓孔子生不得位,没而俎豆之报,隆于尧
舜。郁郁者以相证慰,何其陋欤!今夫三家之市,利析辎铁,或百钱逋负,怨及孙
子;若通(外门内上四下袁)贸易,瑰货山积,动逾千金;则百钱之有无,有不暇计
较者矣。商富大贾,黄金百万,公私流衍,则数十百结之费,有不暇计较者矣。均
是人也,所操者大,犹有不暇计其小者;况天之所操尤大,而于世人毫末之善,日
耳分寸之学,而一一谋所以报之,不亦劳哉!商之货殖同、时同,而或赢或细;射
策者之所业同,而或中或罢;为学著书之深浅同,而或传或否,或名或不名,亦皆
有命焉,非可强而几也。古之君子,盖无日不忧,无日不乐。道之不明,己之不免
为乡人,一息之或懈,忧也;居易以俟命,下学而上达,仰不愧而偏不怍,乐也。
自文王、周、孔三圣人以下,至于王氏,莫不忧以终身,乐以终身,无所于祈,何
所为报?己则自晦,何有干名?惟庄周、司马迁、柳宗元三人者,伤悼不遇,怨排
形于简册,其于圣贤自得之乐,稍违异矣。然被自借不世之才,非夫无实而汲汲时
名者比也。苟汲汲于名,则去三十二子也远矣。将适燕晋而南其辕,其于术不益疏
哉?
文周孔孟,班马左庄,葛陆范马,周程朱张,韩柳欧曾,李社苏黄,许郑杜
马,顾秦姚王。三十二人,阻豆馨香。临之在上,质之在旁。
经史百家杂钞题语
姚姬传氏之纂古文辞,分为十三类。余稍更易为十一类:曰论著,曰词赋,曰
序跋,曰诏令,曰奏议,曰书读,曰哀祭,曰传志,曰杂记,九者,余与姚氏同焉
者也。曰赠序,姚氏所有而余无焉者也。曰叙记,曰典志,余所有而姚氏无焉者
也。曰颂赞,曰箴铭,姚氏所有,余以附入词赋之下编。口碑志,姚氏所有,余以
附人传志之下编。论次微有异同,大体不甚相远,后之君子,以参观焉。
村塾古文有选《左传》者,识者或讥之。近世一二知文之土,纂录古文,不复
上及六经,以云尊经也。然溯古文所以立名之始,乃由屏弃六朝骈骊之文而退之于
三代两汉,今舍经而降以相求,是犹言学者敬其父祖而忘其高曾,言忠者曰我家臣
耳,焉敢知国,将可乎哉?余钞纂此编,每类必以六经冠其端,涓涓之水,以海为
归,无所于让世。
姚姬传氏撰次古文,不载史传,其说以为史多不可胜录也。然吾观其奏议类
中,录《庄子》至三十八首,诏令类中,录《庄子》三十四首,果能屏诸史而不录
乎?余今所论次,采辑史传稍多,命之曰《经史百家杂钞》云。
经史百家简编序
自六籍播于秦火,汉世摄拾残遗,征诸儒能通其读者,支分节解,于是有章句
之学。刘向父子勘书秘阁,刊正脱误,稽合同异,于是有校雠之学。梁世刘勰、钟
嵘之徒,品藻诗文,褒贬前哲,其后或以丹黄识别高下,于是有评点之学。三者皆
文人所有事也。前明以四书经艺取土,我朝因之。科场有勾股点句之例,盖犹古者
章句之遗意。试官评定甲乙,用朱墨族别其劳,名曰圈点。后人不察,辄仿其法以
涂抹古书,大圈密点,狼藉行间。故章句者,古人治经之盛业也,而今专以施之时
文圈点者,科扬时文之陋习也,而今反以施之古书,末流之迁变,何可胜道!惟校
雠之学,我朝独为卓绝。乾嘉间巨儒辈出,讲求音声故训校勘,疑误冰解的破,度
超前世矣。
咸丰十年,余选经史百家之文,都为一集,又择其尤者四十八首,录为简本,
以诒余弟沅甫。沅甫重写一册,请余勘定,乃稍以己意分别节次,句绝而章己之,
间亦厘正其谬误,评骘其精华,雅与郑并奏,而得与失参见,将使一家昆弟子侄,
启发证明,不复要途人而强同也。
王船山遗书序
王船山先生遗书,同治四年十月刻竣,凡三百二十二卷。国藩校阅者,民记章
句)四十九卷,《张子正蒙注》九卷,《读通鉴论》三十卷,《宋论》十五卷,
《四书》、《易》、《诗》、《春秋》诸经稗疏考异十四卷,订正讹脱百七十馀
事。军中鲜暇,不克细细全编,乃为序曰:
昔仲尼好语求仁,而推言执礼。孟氏亦仁礼并称,盖圣王所以平物我之情,而
息天下之争,内之莫大于仁,外之莫急于礼。自孔孟在时,老庄已鄙弃礼教。杨墨
之指不同,而同于贼仁。厥后众流歧出,载籍焚烧,微言中绝,人纪紊焉。汉儒掇
拾遗经,小戴氏乃作记,以存礼于什一。又千余年,宋儒远承坠绪,横渠张氏乃作
《正蒙》,以讨论为仁之方。船山先生注《正蒙》数万言,注《礼记》数十万言,
幽以究民物之同原,显以纲维万事,弭世乱于未形。其于古昔明体达用,盈科后进
之旨,往往近之。
先生名夫之,字而农,以崇祯十五年举于乡。目睹是时朝政,刻核无亲,而十
大夫又驰鹜声气,东林、复社之徒,树党代仇,颓俗日蔽。故其书中黜申韩之术,
嫉朋党之风,长言三叹而未有已。既一仕桂藩,为行人司。知事终不可为,乃匿迹
永、郴、衡、邵之间,终老于湘西之石船山。
圣清大定,访求隐逸。鸿博之士,次第登进。虽顾亭林、李二曲辈之艰贞,征
聘尚不绝于庐。独先生深(外门内必)固藏,追焉无与。平生痛诋党人标谤之习,不
欲身隐而文著,来反唇之讪笑。用是,其身长邀,其名寂寂,其学亦竟不显于世。
荒山敝榻,终岁孽孽,以求所谓育物之六,经邦之礼。穷探极论,千变而不离其
宗;旷百世不见知,而无所于悔。先生没后,巨儒迭兴,或攻良知捷获之说,或辨
易图之凿,或详考名物,训访、音韵,正《诗集传》之疏,或修补三礼时享之仪,
号为卓绝。先生皆已发之于前,与后贤若合符契。虽其著述大繁,醇驳互见,然固
可谓博文约礼,命世独立之君子已。
道光十九年,先生裔孙世全始刊刻百五十卷。新化邓显鹤湘皋实主其事。湘潭
欧阳兆熊晓晴赞成之。咸丰四年,寇犯湘潭,板毁于火。同治初元,吾弟国荃乃谋
重刻,而增益百七十二卷,仍以欧阳君董其役。南汇张文虎啸山、仪征刘毓嵩伯山
等,分任校雠。庀局于安庆,蒇事于金陵。先生之书,于是粗备。后之学者,有能
秉心敬恕,综贯本末,将亦不释乎此也。
新宁刘君墓碑铭
君讳时华,字廷材,号宝泉。先世自江西徙湖南之新宁。曾祖有义。祖儒禹,
府学增生。父世贵,太学生。家贫,为商贾,化居以自给。君生有至性,不忍其父
久劳市廛,乃跪请曰:“大人直少休。兄学且有成,弟弱,儿愿代父劳而服贾
矣。”遂游资于江汉之间,量物度时,广取而节用;后人而往,先人而归;家用阜
康,亲以大悦。父病,在视终宵。医者言痰咸可生,淡则死。君辄以手承痰尝之,
味淡,因大哭。父没,母亦前卒,则推其所以事父者以事继母。归自武昌,继母不
泽,长跪自陈迟归之咎。继母病,服劳达旦,营治药物,必自其手,不自他人。继
母没,则推其所以事亲者以事长兄,而蓄季弟。兄病,调护年除。兄卒,弟后卒,
则又推恩以恤其嫠,以鞠其孤子。厥后两家孤儿皆成立,两嫠皆旌表于朝,寿皆七
十、八十,涕泣颂君之德不敢忘云。
新宁,山邑也。僻在楚南、黔、粤之交,巨岭层峦,穹窿杂袭,郁饶而不得少
舒。自古未闻伟人杰士出于其间,亦乏甲乙科第。居民治生纤啬,有唐魏之风。独
君与江太公一峰,轻财好义,不屑屑于自殖。江君之子溢忠烈者,仕至安徽巡抚;
而君之子前渠,今为直隶总督;并有勋伐,为时名臣。盖褊陋之俗一变,而山川之
气昌矣。当君初贾异县,颇求饶益以娱亲心。既而经纪有方,智足以扩其业,利足
以仁其三族。所得资财,随手散去。一以济物为功,息耗都不普省。乡里除道成
梁,捐金钱惟恐不赡;施药疗疾,惟恐不周。尝遇益阳大水,买小舟拯百人,蒿葬
数百人。新宁大饥,饩邻里亲旧粟,日半升,全活无算。又尝修育婴堂,建忠义节
孝打,皆县中前此所无,自君创之。城东北有义冢,岁岁常以冬春培其(阝也)茔,
而植其仆碑。城南有义塾,器物缺乏,常于君家取给焉。人或谓君:“岁入几何?
施诸人者什七,而自谋不及什三,后将难继。何不颇买田宅,为子孙稍立基业
产’君笑谓:“家有薄田,自足供疏食,焉用多为?吾以人情为田,以培养上类为
种。耕不计年,获不计世。庸讵知留路子孙者,不更大乎?”逮君没而门内鼎兴。
君子四人:长名长佑,即荫渠也,以拔贡生历官广西巡抚,两广总督,直隶总
督,加兵部尚书衔;次长佐,某官;次长伸、长健,某官。孙某某。曾孙永柞、永
棋。天子褒长佑功,赠君暨君之祖父皆为光禄大夫。君配郑氏,暨祖妣荣氏,妣李
氏、曾氏,皆为一品夫人。盖君言于是果验。为善之报,抑何捷也!郑太夫人恭俭
宽仁,悉秉夫教,姒妇娣妇寡居,敬之,终身有思纪。君卒以道光三十年六月十四
日,寿六十有一。太夫人先三日卒,寿五十有九。是岁十二月某甲子,合葬新宁西
乡杨溪村之驾岭。昔道光丁末、戊申间,江忠烈公尝为余称道荫渠之贤,兼述其世
德。及荫渠入京,闻亲之讣,求余文铭其墓。展转兵间,久疏文字,越今十有七
年,始得表而铭之。铭曰:
举世奔利,独行抱义。庸德庸言,感格天地。外救饥溺;内抚诸孤。仁心难
谦,百优一愉。孰云不显,在幽弥馨;孰云无报,如影随形。神觌在室,奇福在
庭。郎君崛起,为国干城。削平寇乱,鼎祭钟铭。自无锡宠,褒荣先陇。夫彝之
南,万山环拱。我表其吁,来者钦竦。
国朝先正事略序
余尝以大清达人杰士超越古初,而记述阙如,用为叹憾。道光之末,闻嘉兴钱
衍石结事仪吉,仿明焦越《献征录》,为国朝《征献录》,因属给事从子应符写其
目录,得将相、大臣、循良、忠节、儒林、文苑等凡八百馀人,积二三百卷,借名
人之碑传,存名人之事迹。自别京师,久从征役,而此目录册者不可复睹。同治
初,又得鄢陵苏源生文集,具述其师钱给事于《征献录》之外,复节录名臣,为
《先正事略》。于是知钱氏颇有造述,不仅钞撰诸家之文矣。又二年,而得吾乡李
元度次青所著《先正事略》,命名乃适与钱氏相合。前此二百馀年,未有成书。近
三十年中,钱氏编摩于汴水,次青成业于湖湘,斯足征通儒意趣之同,抑地下达人
杰主,其灵爽不可终阅也。
自古英哲非常之君,往往得火鼎盛。若汉之武帝,唐之文皇,宋之仁宗,元之
世祖,明之孝宗。其时皆异材勃起,俊彦云屯,(火昆)耀简编。然考其流风所被,
率不过数十年而止。惟周之文王暨我圣祖仁皇帝,乃阅数百载而风流未沫。周自后
稷十五世,集大成于文王。而成康以洎东周,多士济济,皆若秉文王之德。我朝六
祖一宗,集大成于康熙。而雍乾以后,英贤辈出,皆若沐圣祖之教,此在愚氓亦似
知之。其所以然者,虽大智莫能名也。圣祖尝自言:年十七八时读书过劳,至于咯
血而不肯少休,老是而手不释卷。临摹名家手卷,多至万馀;写寺庙扁榜,多至千
馀。盖虽寒酸,不能方其专。北征度漠,南巡治河,虽卒役不能逾其劳。祈雨祷
疾,步行天坛,并酸酱亩盐而不御。年逾六十,犹扶病而力行之。凡前圣所称至德
纳行,范无一而不备。上而天象、地舆、历算、音乐、考礼、行师、刑律、农政,
下至射御、医药、奇门、王遁,满蒙、西域、外洋之文书字母,殆无一而不通,且
无一不创立新法,别启律途。后来高才绝艺,终莫能出其范围。然则雍、乾、嘉、
道,累叶之才,虽谓皆圣祖教育而成,谁曰不然?
今上皇帝嗣位,大统中兴,虽去康熙益远矣,而将帅之乘运会立勋名者,多出
一时章句之儒,则亦未站非圣祖馀泽陶冶于无穷也。如次青者,盖亦章句之儒从事
戎行。咸丰甲寅、乙卯之际,与国藩患难相依,备尝艰险,厥后自领一队,转战数
年。军每失利,辄以公义纠劾罢职。论者或咎国藩执法过当,亦颇咎次青在军偏好
文学,夺治兵之日力,有如庆生所讥挟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数荐次青缓急
可倚,国藩亦草疏密陈:“李元度下笔千言,兼人之才,臣音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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