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378_0_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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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大门那边过来一个人,看样子是管保卫工作的,向我大声地喊:“干什么的?走走走,待在这儿干什么?这么大热天,在这儿坐着,不怕晒你个球啊!”那人喊着,向我走过来,站在我的跟前,打量了一翻,说:“你是哪来的要饭的?要饭吃也不看个地方?”</p>
<p> 我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看看自己坐在这儿的这副神态。可不是,真跟个要饭的差不多。不能再在这儿等了。再这样傻坐着,说不定还有人会说我是个神经病。只是我当时没有动。</p>
<p> “还坐着干什么?走走走!”</p>
<p> 那个人就像赶牲口似的把我赶走了。</p>
<p> 走吧,到大街上去转一转吧。到哪里去呢?只能到商店里毫无目的地转。我转来转去,除了顺便打了一瓶青酱以外,什么也没买。然后,我躲到一个角落里,拿出一本随身带的“数学一”,低着头看起来。毫不容易把午休的时间熬过去,这才回到县教育局。见那位女同志已经起床,正坐在桌旁,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水,悠哉悠哉地看着一张报纸,我不敢再那么冒失,小心谨慎地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同志……”,那个人没应声,也没抬头。</p>
<p> “同志。”我抬高了声音。</p>
<p> “什么事?”那人抬起头。</p>
<p> “我从乡下来。想问一下,有没有招聘教师这事。”</p>
<p> “有啊,头几天下的通知,各乡镇早就通过村里的支部书记传达了。”</p>
<p> 还真有这事。村里当官的真差劲,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俺。我知道这是春草的叔叔搞的鬼。</p>
<p> “报名条件呢?”我问了一句。</p>
<p> “这几年正规大中专院校毕业的师范生。”</p>
<p> “怎么报名?”</p>
<p> “拿你的身份证、毕业证复印件和两张免冠照片来就行。”</p>
<p> “什么时候报哇?”</p>
<p> “现在,就剩最后一天了。”</p>
<p> “呀,我的身份证、毕业证和照片都没带来,这么远的路还得返回去?”我说。</p>
<p> “噢,不返回去,还能雇个人给你送来?你家是哪的?”</p>
<p> “城北大章村。”</p>
<p> “噢,离这里二十多里路。这么远啊,坐汽车来的,还是骑摩托来的?”</p>
<p> “都不是。骑车子来的。”</p>
<p> “骑车子,来回四五十里的路,今天恐怕回不来。”</p>
<p> “明天行不行?”</p>
<p> “明天不行。现在已经是两点半,到五点半就不再报名了。叫我说,你要是觉得不怎么样,干脆就别报了。这几年的中师、师专毕业生到现在一个也没聘用,全攒到一块了。这一次,报名的人太多,现在已经二百多人报名了。全县就是招聘二十几个人。你能考的上吗?”</p>
<p> “大姐,好个大姐,请你帮帮忙,俺要是五点半来不到,请你等俺一会儿。一定让俺报上名。”我几乎带着哀求的声音说。</p>
<p> “招呼大姐,招呼小姨也不行。到五点半俺就下班了,俺还得急着回家咧。”</p>
<p> 一听这话,我一急,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p>
<p> “你‘我我’什么?还不快走?”</p>
<p> “我……到黑一定能回来。大姐,好个大姐,请你帮帮忙……”</p>
<p> “你到底是谁呀,这么死盯活缠的。”</p>
<p> “我叫刘文杰……”</p>
<p> “刘文杰?你是不是在南边窑厂打过工的刘文杰?”</p>
<p> “是啊,是啊。你怎么会知道?”</p>
<p> “真的是你?我说看着有点面熟呢?你干活磨得满手是泡时,我给你上过药。你累得吐血时,我给你拿过药。”</p>
<p> “你原来是窑厂的那个卫生员。”</p>
<p> “什么卫生员,我跟你差不多,我也是师专毕业,我爹是医生,我对医学多少知道点,因为找不着工作,在那里给人帮了几个月的忙。”</p>
<p> “你现在怎么到这里来了?”</p>
<p> “我在县城的一个学校临时代课。到这里还是临时帮忙的。”</p>
<p> “这一次,你报名了吗?”</p>
<p> “我知道自己不行,就没凑这个热闹。”</p>
<p> “咱们是患难兄妹,要这样,你可真得帮我的忙。”</p>
<p> “行,行,行,一开始真没看出你来,实在不好意思。”</p>
<p> 谢天谢地,多亏人家认得咱。要不的话,这一切就都完了。看来今天是沾了在窑厂干活的光了。要不是去窑厂干活,要不是除土和泥磨得满手是泡,要不是推车累得大口吐血,人家怎么会认得咱。要是不认得咱,人家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帮咱的忙啊?我今天算是遇到贵人了。我得快一点,快点赶到家,快点赶回来,不能再耽误人家的时间了。</p>
<p> 可是再快我也是骑着个破自行车,一下下地登啊。</p>
<p> 我大汗白流、气喘吁吁地再次回到县教育局,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食堂门口,大桐树下,十几个人又说又笑地在那儿吃着饭。</p>
<p> 这位管招生报名的女同志没有吃饭,心里好像长草似的,正在办公室的门前一圈圈地遛。见我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把你等来了,家里催俺赶紧回去,电话打了十几遍了。”</p>
<p> “不用回去了。今天我请客。”</p>
<p> “算了吧,看你这一身打扮,你还能请得起客啊。”</p>
<p> “请得起也请,请不起也请,今天我一定要请。”</p>
<p> “你这人倒是挺实在的。算了吧,俺家里还有事呢,真的有急事,要不俺为么说啥也不想等你啊。”</p>
<p>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的情,你的谊,我会记一辈子的。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p>
<p> “不了。今天,真的没有时间了。”</p>
<p> 报上名,出了县教育局的大院,在景州塔下走过的时候,我情不止禁地停在那儿摸了摸古塔上的大砖,后背贴在塔壁上,仰着脸,望着深远的天空,站了很久,内心里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激情。</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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