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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br><p> 这个憋闷、令人心烦的夏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悄悄地遛走了。那个辛苦而忙乱的秋季一下子就闯入人们生活的视野。它凭着风的威力,让这个世界一天天变得萧瑟起来。秋风吹黄了绿的庄稼,吹枯了嫩的小草,吹得满天满地都是败落的树叶,吹得整个田野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了起来,很快就要进入了冬季。</p>
<p> 半夜里,我觉得发冷,冷得浑身打着哆嗦。窗外,北风刮得很凶,野兽般地拍打着窗子。我才想到再等几天就得生炉子了,才想起得给爹娘去买煤。</p>
<p> 一大早,我登上三轮车,像燕子衔泥似的去一个售煤的地方一点点地运煤。这售煤的地方,离我们住的地方,大约二十多里路,用三轮车运煤,这还真有点少见多怪。可是我实在舍不得雇车拉,因为叫车拉一趟,一天的工资就没了。我宁愿多放几身汗,累死累活,我认可了。</p>
<p> 这一趟我拉的煤太多,车箱子装满了,又在上面压了两袋子。我尽管要强,骑上车,走了一段路,还是翻进道沟里,我弄了一身一脸的泥,爬起来,像个讨饭花子似地站在路边求人帮忙:“同志,请帮忙。”</p>
<p> “……”</p>
<p> “请帮帮忙。请……”</p>
<p> “……”</p>
<p> 过路的没有人理我。一辆辆的摩托车在我的身边飞过去了,一辆辆自行车在我的身边骑过去了。也许人们谁也没有看见我,谁也没听到我的求援,也许听到了,看到了,却把我当作一个傻子,一个怪人。</p>
<p> “老大爷,请帮帮忙。”终于走过一个拿着锨的老人。</p>
<p> 老人站下来,打量了我一眼,叫我把车子靠在路边,帮我把煤装上车子。我再推起车子,正想对老人说声谢谢,身边却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p>
<p> “文杰,干么啦?”一辆小轿车突然停在我的身边。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我看到了她的那双眼睛。这是一双亮而鲜活的似乎能说话的眼睛,这是我曾经非常熟悉的一双美丽的眼睛。</p>
<p> “燕子,怎么会是你?”我说。</p>
<p> 她在这儿见到我,好像是生活给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似的:“我开车在这儿路过,没想到能见到你。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她说。</p>
<p> “还可以吧。”</p>
<p> “别不好意思告诉我,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当代课教师怎样被卡回家去,怎样打工准备考研,怎样招聘为正式教师,我都清楚。自从咱们分手,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生活,时常打听你的消息。”她说这话时,好像要掉泪的样子。</p>
<p> 她不是那种爱掉泪的女孩。这是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幸福,很快乐。</p>
<p> 她曾经向我说过的:</p>
<p> 小时候,在家里,爷爷、奶奶宠她,爹娘爱她,一家子人把她当做珍珠一样抱在怀里。她想要的东西,不用说爹娘、爷爷、奶奶一定给,爹的那些部下,那些叔叔、阿姨都像机灵鬼似的,好像都知道她的心思,她想要的吃的、喝的、玩的,还没等到张口要,这些人早就送来了。见她吃得那么香甜,喝得那么舒服,玩得那么开心。叔叔、阿姨们都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抱她亲她,逗着她乐。后来她在爹娘上班的那个县城上小学、上初中。别的孩子,家长一般都是用自行车接送。有的孩子才上二三年级,因为爹娘忙,没有时间接送,不得不一个人背着个小书包,按照爹娘的嘱咐,眨着大眼,看着路上穿行的各种车辆,贴着墙根一步步地往家走。而她每天坐的都是爹的汽车,要不就是叔叔阿姨的车。那时候,周围的孩子们哪个不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她啊。她高贵的就像个公主。上高中的时候,有那么多男孩子追她,他们好像都乐意和她说话,都乐意多看他一眼,愿意和她一起走路,愿意和她多待一会儿。她是在这样美的环境中长大的。在正常人的眼里,她的一生没有丝毫的烦恼。</p>
<p> 可是,现在,在我面前,她却显得很伤感。</p>
<p> 我说:“别为我难过。现在我已经有工作了。你应该为我高兴。”</p>
<p> “我知道,你的生活并不开心。”</p>
<p> “开心不开心,都没什么,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过去就好了。”</p>
<p> “文杰,自从咱们分开后,我心里一直挂着你。”她还是那么真诚。还是像从前那样,把内心里的话,毫不掩饰地向我吐露。</p>
<p> 我多么想能再恢复从前和她的那段感情。明知道,逝去的不可能再回来了。可是我还是用试探的口气对她说:</p>
<p> “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p>
<p> “我……其实也是一言难尽。别看我爹是县委书记,师专毕业后,我也没有马上安排工作。我爹说,得等机会,不能做违背政策的事。我在家苦苦地待了三个月,烦死了。每天爹回来,我都跟他嚷。可是不管我怎么嚷,怎么叫,爹也不急,他只是笑笑说:要有耐心。我说:我在家要憋死了,还叫我有耐心,我耐得住吗?我知道,爹是县委书记,在县里要给我安排个工作,不用说话,使个眼色就能办成的事。可是他却就是不给办。你说叫人急不急。还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心眼活,知道我太着急,就主动找到县教育局局长,让我在县教育局上了个临时班。可是我爹知道这事,把县委办公室主任叫到家里,像熊个小孩子似的把人家熊哭了。爹说:‘你还哭,哭什么哭?做为办公室主任,一不懂政策,二不懂办事的原则。你有恼子吗?全县这么多师范、师专毕业生一个也没安排,县委书记的女儿却进了县教育局。就算是临时的,可是谁又知道是临时的啊。这样影响太坏了。’结果我又回到家里。后来县里招聘教师,要的名额很少,我通过试讲和考试才名正言顺地被招聘了。爹很高兴,那个晚上,专门为我做了几个菜,还喝了很多酒,一个劲地表扬说:我的女儿很争气。其实,哪里是我争气。要不是那位办公室主任大叔背着爹,给我出主意,想办法,在考试和试讲时动了那么多的恼子,跑了那么多道,求了那么多人,我又怎么会聘上啊。要是聘不上正式教师,后来我又怎么会调到县教育局,又调到县政府工作?”</p>
<p> “现在你有了这么好的工作,我为你高兴。”我说。</p>
<p> “高兴什么?我不像你,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过日子。”</p>
<p>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人生有好的外界条件,是成功的资本。可是我没这个福份。”</p>
<p> “文杰,你别笑话我。”</p>
<p> “不是笑话。是心里话。”</p>
<p> “是心里话吗?你的心里一直还有我。”</p>
<p> “嗯,可是……”</p>
<p> “可是什么?你的春草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俩的关系怎么样?我听说,现在你们处得不算好。”</p>
<p> “别提她了。说说你自己吧。”</p>
<p> 她笑了:“我的那个他,人,还可以。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生,还是重点的。条件不错,不知道他看上了我什么。一个劲地追。三天两头没话找话地跟我说这说那。我还没有答应他什么,却又把我爹说动了。爹也来做我的工作,说他怎么怎么能干。这样我们的关系就算定了。他的确能干,现在已经是一个乡里的党委书记。其实,他是占了我爹的光,要不然,这么年轻,他不会提得这么快。”</p>
<p> 现在,我的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却说不出,我只是像僵尸般地站着。</p>
<p> 她说:“看得出,你的生活一定不开心。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事,打个电话。别不好意思。咱们毕竟是同学,又有过那段感情。就算没有爱情,友情还是存在的。我走了。有事一定和我联系啊。”</p>
<p> 她上了车,又探出头来,向我招了招手。招手的时候,她的眼里含着泪。</p>
<p> 小轿车开出了很远,我还那么痴呆呆地站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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