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78_0_2.htm

本书讲述了一位自考生在考研究生的过程中,经历的种种困难,痛苦和挫折.

</div><br><p>&nbsp;&nbsp;&nbsp;&nbsp;穿过大街，走到家门，院里传来爹劈材的声音，娘咕咕地叫小鸡子的声音，妹妹大声地背英语的声音，二哥往缸里倒水的声音。听着这亲切的声音，我在自家的大门前站住了。我再一次想起，我一家贫困的生活，想起爹娘的爱。一个男孩子轻易不能流的泪水，再一次流下来：</p>
<p>&nbsp;&nbsp;&nbsp;&nbsp;我上高一那年，妹妹患上了心脏病。妹妹整日像个小猫似的趴在床上。她再也不能上学了，她没有力气走到学校去。可是妹妹还是抱着那些书本子，眼泪汪汪地看。</p>
<p>&nbsp;&nbsp;&nbsp;&nbsp;有时候妹妹会伤心地对娘说：“娘，我问您：姑娘家死了能不能进自家的祖坟？”</p>
<p>&nbsp;&nbsp;&nbsp;&nbsp;“傻孩子，问这话干啥？别光说傻话。”</p>
<p>&nbsp;&nbsp;&nbsp;&nbsp;“娘，你不说，我也知道。姑娘家死了，是不能进祖坟的。对不？娘，女儿求求你。等我死了，不让进咱家的坟，就不进。娘啊，千万别把我干骨成亲卖给人家呀。女儿只求您，把我埋在咱家祖坟的大路边，等娘老了，女儿好整天守着娘，看着娘。”</p>
<p>&nbsp;&nbsp;&nbsp;&nbsp;娘听了妹妹的话，只能躲到一边偷偷地哭。为给妹妹治病，家里花光了本来就十分微薄的积蓄，借遍了亲戚朋友，街坊四邻。远亲也罢，近临也好，娘给人借钱，不光说好话，头也没少磕。</p>
<p>&nbsp;&nbsp;&nbsp;&nbsp;记得那一次，我跟着娘去借钱，春草的娘当时就拿出一千元，放到娘的手里，娘感激得含着两眼的泪水，当时就跪在了春草的娘跟前。我没有跪，只是发呆地看着娘。娘爬起来，在我的后背上打了两拳头，说：“儿啊，不懂事的儿啊，跪下！快给你大娘跪下，给救命的恩人跪下呀！”</p>
<p>&nbsp;&nbsp;&nbsp;&nbsp;谢天谢地，我一家人总算治好了妹妹的病。可是从那一天，也给这个家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创痛，留下了无力翻身的贫穷。</p>
<p>&nbsp;&nbsp;&nbsp;&nbsp;尽管这样，我上了师专，爹娘还一次一次给我捎钱，一次次地告诉我：要保重身体，要吃好喝好；尽管这样，快毕业的时候，爹娘还给我买了手机。娘说，要我的手机常开着，爹娘要是想我了，好在这上面给我说说话。爹说，他担心儿这些日子毕业找工作有很多麻烦事，他怕儿子没有手机，会误了前途的大事。我不明白，爹娘是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原来爹为我卖了一次血。那以后我的眼前，常常闪现出爹耕田的身影：爹歪着身子，吃力地扶着犁，鞭子高高举在空中，拼命地摇。犁过的田地上，留下了爹一串串深深的足迹，那足迹，就像爹耕田时的身影一样，歪歪斜斜的，每一个足迹里都有着爹的血。爹的血是泪做成的，是汗做成的，也是爹身上的肉和骨头做成的啊。风在不停地吹，带着满天的尘土，扑打着爹满是皱纹的脸，吹打着爹那已大半白了的头发，风刮起的尘土渐渐地把爹带血的足迹掩埋了。</p>
<p>&nbsp;&nbsp;&nbsp;&nbsp;从那一天，我就发誓：一定要长出息，长本事，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为了解决在学校的困难，我打工吃了很多的苦：</p>
<p>&nbsp;&nbsp;&nbsp;&nbsp;那个夏日的中午，我给人运送牛奶，登着三轮车，弯着腰，埋着头，挣命似的，汗流浃背地跑着。毒热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化了，车子在上面轧过去，发出唰唰啦啦的响声。我登啊登啊，一不小心，一个跟头摔倒在马路上，手和膝盖都磕出血来，粘乎乎的柏油也沾了一身。车上的牛奶一箱箱滚到地上，砸到我的腿上。我想找个人帮帮忙。我求救似的向四周张望着。可是这马路上连个人毛都不见。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说人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动物，为什么说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在这大热的中午，人都知道避暑，人都知道躲在一个凉快屋里，在电扇下，在空调下，睡个美美的午觉。不对，动物也知道避暑。要不，为什么这大街上，一只狗儿猫儿的都不见？看来，我这个姓刘的小子不但没有常人的聪明，竟连那些猫儿狗儿的都不如。可是，一想起爹，想起娘，我浑身便有了无穷的劲，我爬起来，顾不得摸一摸砸疼的腿，顾不得看一看流血的手和脚，弯着身子，咬着牙，独自一个人把一箱箱的牛奶抱到车上，又擦一把脸上的汗，再一次登起三轮车拼命地跑哇。</p>
<p>&nbsp;&nbsp;&nbsp;&nbsp;可是，就在这一天，娘的腿摔折了。</p>
<p>&nbsp;&nbsp;&nbsp;&nbsp;妹妹到学校来找我，说娘还没住上院，我心疼得差点没有昏过去。</p>
<p>&nbsp;&nbsp;&nbsp;&nbsp;那一刻，想起生我养我，把我时时挂在心上的亲娘，我拉着妹妹就往市医院跑。我拉着妹妹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过。在一段行人稀少的路上，我们跑得更快。一辆汽车开过来，我们没看清，照直往前跑。汽车嘎地一声停在我们跟前，司机推开车门，瞪着大眼，涨红着脸，像只野狗熊似骂起来：“是不是活腻歪了，想找死啊！看不见车吗？操你*！”我们没应声，一转弯，绕过汽车，继续往前跑。</p>
<p>&nbsp;&nbsp;&nbsp;&nbsp;来到市医院，我看到了娘。娘花白的头发，干瘦的脸，那双慈善的眼睛深深地陷下去。娘穿着那身黑粗布衣服，还是从前那个老样子。娘躺在地上，地上铺着从自家带来的被褥。这被褥的花纹，我太熟悉了，这是娘裁洗过多少遍，盖了大半辈子的一条被褥。娘的旁边守着亲爱的二哥、还有大娘屋里的三哥。二哥还像从前那样黑瘦的脸，黑瘦的脖子，黑瘦的臂膀，一身常年想不起换的说黑不黑的衣服，低着头，紧紧地握着娘的手。三哥穿着一身浅蓝色粗布衣服，头发很乱，抱着肩膀，缩着身子，蹲在娘的头前，跟娘说着话：“婶儿，还疼吗？”“疼，能不疼啊？”“不要紧，婶儿，这种病不是什么大病，好治。半月二十天的就能出院。出了院，在家养上几个月，您还跟好人一样走路。”三哥是村里的医生，懂医道。娘仔仔细细听着三哥的话，深信不疑地答应着。见我来了，三哥没再说话。我一下子扑到娘的身边，跪在娘的头前，痛苦地叫了一声“娘啊”，便情不止禁地流着满眼的泪水。娘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咬着牙，伸出那双手，泪汪汪地摸着我的脸。我深深地埋下头去，把我的脸紧紧贴在娘的脸上，任凭泪水止不住地流哇。娘伸出手来，给我擦着泪说：“儿啊，不哭，不哭。这点病在娘身上算不了什么。”可是等娘住上院，医生给娘接骨时，我看到娘嘴唇抽动着，脸上的汗珠子立刻滚下来，疼得牙都快咬碎了。看着娘那受罪的样子，我这个娘唯一的亲儿子心里是何等的难受啊。</p>
<p>&nbsp;&nbsp;&nbsp;&nbsp;今天，我师专毕业了，本应该是爹娘安享天年的时候，可是我白白花了爹娘那么多的钱，仅仅是拿着一个空空的文凭回来了，没有工作，没有找到自己的饭碗子，别说是铁饭碗、银饭碗，连个泥做的饭碗也没找到。如今我失去了燕子，又即将失去春草。爹娘都五六十岁的人了，遇到这样的事，会是怎样的伤心啊？</p>
<p>&nbsp;&nbsp;&nbsp;&nbsp;这样想着，我没有走进家门，而是往村南走去。</p>
<p>&nbsp;&nbsp;&nbsp;&nbsp;我上了那个小桥，沿着那条小路，穿过那片玉米地，跨过那道干河，来到一个叫李家庄的小村子。这里有我的亲人，姑家的亲表姐。我一头扎进亲表姐家里。坐在表姐的沙发上，我只是发愣，低着头，不说一句话。从前我到表姐家里来，见了表姐，就像见了亲娘，有说有笑。我快活地在表姐的铺上躺。我躺在铺上，仰着脸，登着脚，挥舞着胳膊，像个三岁的娃娃，望着表姐笑。我快活地在表姐的院子里耍。在表姐的院子里，我就像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样，经常像个撒欢的兔子，一圈圈地跑。这一会儿，我却蔫得像个死长虫。</p>
<p>&nbsp;&nbsp;&nbsp;&nbsp;“兄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p>
<p>&nbsp;&nbsp;&nbsp;&nbsp;“没有。”</p>
<p>&nbsp;&nbsp;&nbsp;&nbsp;“没有事，刚回来，就跑到我这里来，看样子，没进家门吧。舅和舅妈知道不知道你回来？”</p>
<p>&nbsp;&nbsp;&nbsp;&nbsp;“不知道。”</p>
<p>&nbsp;&nbsp;&nbsp;&nbsp;“那一定是有了心烦事。要不然，这么大黑天，舅和舅妈不知道，你不会跑到我这里来。说，心里有么事，给姐说。”</p>
<p>&nbsp;&nbsp;&nbsp;&nbsp;我说不出。</p>
<p>&nbsp;&nbsp;&nbsp;&nbsp;“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你这个样子，把姐快急死了。”</p>
<p>&nbsp;&nbsp;&nbsp;&nbsp;“姐，给我拿点酒喝。”</p>
<p>&nbsp;&nbsp;&nbsp;&nbsp;“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p>
<p>&nbsp;&nbsp;&nbsp;&nbsp;“哎呀，兄弟叫你拿就拿吧，看不出吗，这孩子心里烦着呢。去，弄两个菜，我陪兄弟喝两盅。”表姐夫说。</p>
<p>&nbsp;&nbsp;&nbsp;&nbsp;表姐急忙去弄菜，拿酒。表姐从小就没了爹，她们娘儿俩能活下来，全靠我的爹娘帮着，我家里那时候也不富裕，但我的妹妹没闹那场心脏病前，家里的日子过得还可以。所以，小时候，表姐常常住在我家，我的爹待她，就像亲爹一样好。表姐和我的大哥岁数一样大，爹出门时总是一手拉着一个，大哥总喜欢让人抱着走，表姐一看我爹抱着我大哥，就不干，哭着闹着也要我爹抱着。我爹便把他们俩全都拦在怀里，一只胳膊抱一个。就这样，让我爹抱着，她和我大哥还一个劲地登腿，你抓我，我抓你的，不一会就把我爹缠得满头是汗。跟着我爹去地里干活，她也不会让人省心，说不定哪一会儿就和我大哥打起来。一直到表姐上小学一年级，她们娘儿俩还一直老在我家住。姑和表姐能这么长时间地住在我家，当舅舅的没说的，可是要在别人家舅母早就不干了。可是我娘不但不烦，对待她，比对待自己的儿女还要好。一块干粮也得分给她和我大哥每人一块。有一次，外人送给我大哥一块糖，我娘看到了，硬是从我哥的手里拿过去，在自己的嘴里咬开，分给她一半。惹得我大哥在地下打着滚地哭。为这么一块糖，我大哥三天也没和她说话，一直到长大，我大哥还老提起这件事。后来我大哥死了，一提起这事，表姐就难受。表姐一天天地长大，也就慢慢地懂事了，每说起她的舅舅、舅母的恩情，她就会流着泪说：等我长大，一定要好好报答舅舅和舅母。可是，直到我妹妹闹那场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借了那么多的帐，表姐一直也没帮上我们家的忙。为这个，她的心里很难过。一提起这事，她就会偷偷地哭。</p>
<p>&nbsp;&nbsp;&nbsp;&nbsp;现在看到我这样难受的样子，她不知道她的亲表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p>
<p>&nbsp;&nbsp;&nbsp;&nbsp;表姐在伙房里做着菜，眼里的泪水直个劲地流。她手忙脚乱地做了四个菜，一个凉拌黄瓜，一个炒花生仁，一个炒茄子，一个炒辣椒。菜凑齐了，全部端上来。这时候，她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她的亲表弟已经就着先做的那个凉拌黄瓜，喝进了半瓶47度老白干。</p>
<p>&nbsp;&nbsp;&nbsp;&nbsp;“哎呀，咱兄弟原来不喝酒？你少让他喝。”表姐对表姐夫说。</p>
<p>&nbsp;&nbsp;&nbsp;&nbsp;“姐，还有酒没有，要有，再给拿一瓶……”我有了醉意。</p>
<p>&nbsp;&nbsp;&nbsp;&nbsp;“兄弟，有话你就说，别光喝酒。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子。”</p>
<p>&nbsp;&nbsp;&nbsp;&nbsp;“舅舅，别喝了。再喝就醉了。”七八岁的表外甥站在我的身旁，直个劲地和我抢杯子。</p>
<p>&nbsp;&nbsp;&nbsp;&nbsp;我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他倒在了地下，哇哇地哭着：“破舅舅，破舅舅，你坏，你坏，以后，别再到我家来，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不喜欢！你走，你走，不要在我家！”</p>
<p>&nbsp;&nbsp;&nbsp;&nbsp;表姐走过去，拉了他一把，让他出去。</p>
<p>&nbsp;&nbsp;&nbsp;&nbsp;他坐在地上哭：“我不出去。凭什么叫我出去。我就不出去。这是我家。你为什么不让舅舅走！”</p>
<p>&nbsp;&nbsp;&nbsp;&nbsp;表姐真的生气了，提着他的脖领子，让他站起来，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不懂事的东西，你舅舅来了，不该给舅舅闹，知道不？”</p>
<p>&nbsp;&nbsp;&nbsp;&nbsp;“不是我给舅舅闹。不是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心劝他不喝酒，他把我推倒了。你偏心，为么不打舅舅。舅舅不懂事，你该打舅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nbsp;&nbsp;&nbsp;&nbsp;“对，舅舅该打。”我站起来，把表外甥抱在怀里，拿着他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打了一下，说：“这样行了吧？”</p>
<p>&nbsp;&nbsp;&nbsp;&nbsp;“不行！不行！就不行！”</p>
<p>&nbsp;&nbsp;&nbsp;&nbsp;“那就再打。”我把脸伸过去，苦苦地笑着说。</p>
<p>&nbsp;&nbsp;&nbsp;&nbsp;啪！他真的用力在我的脸上打了一巴掌。</p>
<p>&nbsp;&nbsp;&nbsp;&nbsp;“唉，这孩子，惯成么样子了？”表姐夫说。</p>
<p>&nbsp;&nbsp;&nbsp;&nbsp;“你看舅舅喝多了，别再跟舅舅闹了。再闹，晚上睡了觉，你舅舅会把你抱到街上去，扔进道沟里，叫马猴子抱走的。”表姐说。</p>
<p>&nbsp;&nbsp;&nbsp;&nbsp;“没事，没……事。好外甥，舅舅不会扔你的。别哭，别哭了。”我再一次把表外甥紧紧地抱在怀里，亲着他的脸，然后对表姐说，“我没喝多。没有，一点没有。姐，你也喝点吧。”</p>
<p>&nbsp;&nbsp;&nbsp;&nbsp;“好兄弟，姐不喝。姐看着你和姐夫喝。喝着酒，你给姐说话，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p>
<p>&nbsp;&nbsp;&nbsp;&nbsp;我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跟表姐夫喝酒。喝醉了，倒在表姐的沙发上，像个死狗一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黑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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