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78_0_35.htm

本书讲述了一位自考生在考研究生的过程中,经历的种种困难,痛苦和挫折.

<p>&nbsp;&nbsp;&nbsp;&nbsp;我的亲妹妹啊，小哥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上小学的时候，那个夏天的中午，你穿着个破旧的小裙子，抓着一大把小哥提前就编好的蝈蝈笼子，跟在小哥的屁股后边，在田野的小路上跑过，在一块块绿毯一般的豆子地里穿行。你在跟着亲爱的小哥捉蝈蝈啊，你知道捉了蝈蝈可以拿到集上去卖钱，有了钱，你便可以买本买书买铅笔。你的铅笔盒，你的小书包，也没别人的漂亮，那个时候你的小哥说过，只要捉的蝈蝈多，卖的钱多，也会让你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漂亮的铅笔盒，有一个漂亮的小书包哇。啊，那样得多美啊。所以你不怕太阳晒着你的脸，也不怕地里的野蒺莉扎了你的脚。听到有蝈蝈的叫声，你的小哥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你也猫着腰，轻轻地走过去。小哥蹲下，你也蹲下。蝈蝈又叫了，你像小哥一样，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瞅着蝈蝈在哪个位置。啊，在那里，蝈蝈就在那片豆叶上，它伸开翅膀在唱歌呀。“小哥呀，快点，快点捉住它。”你的小哥踮着脚过去了，小哥伸出那双手一下子就把蝈蝈捧在手里了。啊，捉住了，捉住了！你高兴得跳起来。亲妹妹啊，哥知道，在学校，你也从不乱花钱。在一个班级上学的同学手里常有零花钱。你没有。看到人家有钱买零嘴吃，你从不跟人家比这个。除了应该花的买书、买本、交学费的钱，你从来不多向爹娘要一分钱。天热的时候，好多孩子都在学校旁买饮料喝，你从来没有买过。你每天去上学，娘都要给你在那个小水壶里提前装满已经凉好的白开水，走的时候，娘都要亲手把那个小水壶递到你的手里。你拿着那个小水壶，是那样高兴，那样蹦蹦跳跳地去上学。我的亲妹妹啊，现在你已经上高中了，小哥知道，在学校里你真的很优秀。小哥整日里忙，为了考研，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时间到学校去看你，但是小哥听学校的老师亲口对我说过：“你妹妹有出息，将来一定能考个好重点大学。”妹妹长到这么大，已经像个花一般的姑娘了，正是爱打扮的年龄。可是我的亲妹妹啊，如今你竟然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如今亲娘得了这样重的病，亲妹妹要跟着去伺候娘，我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舍不得给妹妹买一张火车票。</p>
<p>&nbsp;&nbsp;&nbsp;&nbsp;我不敢再正眼看妹妹。我知道，我不让妹妹去，娘一定知道那意思。可是亲妹妹啊，你怎么就不懂得哥的心啊。我走到屋门外，在墙根下，蹲下身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难以抑制的混浊的泪水终于从眼里流出来，我张了张嘴，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望着长空，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两抹。我在心里说：刘文杰啊，你这个无能之辈，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当哥哥啊，你又凭什么做娘的儿子啊。亲妹妹啊，你为什么只是哭，你为什么不骂小哥？你要是指着小哥的鼻子骂一顿，小哥心里也许会好受些。</p>
<p>&nbsp;&nbsp;&nbsp;&nbsp;我和二哥就这样和娘上路了。一路上，娘怕我难过，竟然还在不停地劝我：“儿啊，不管娘得的什么病，你要挺住啊。娘老了，娘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算长寿了，死了不可惜。儿啊，只要你好好的，把咱这个家撑起来，把圆圆带大，娘也就放心了。”</p>
<p>&nbsp;&nbsp;&nbsp;&nbsp;我一声呜咽一声泪地答应着娘，在心里一个劲地为娘祝福：苍天啊，请保佑俺的亲娘，让俺亲娘的病是个能治的常见病吧，让俺亲娘的病能治好吧。苍天啊，只要让俺娘的病能治，只要让俺娘的病能好，就是俺当儿的福份，俺便有了擎天柱，俺就可以放心地去打工，俺就可以放心地去圆俺的考研梦，俺往前奔着就有劲。苍天啊，要是这样，俺就是跪在地上给你磕上八个响头，磕上八百个响头俺也甘心，俺也情愿。万一……去你娘的，别想……千万别想那个万一，别想啊，没有那个万一，没有啊。</p>
<p>&nbsp;&nbsp;&nbsp;&nbsp;进了省城，走进医院，医生给娘查病的时候，我的心在嗵嗵地跳个不停。我千盼万盼，盼着娘有个好结果，盼着医生千万不要把那个字说出口。结果终于出来了。医生把我和二哥叫到旁边。我死死地盯住医生的脸，盯着医生的眼睛，盯着医生那张将要张开的嘴，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听到那几个不想听到的字从医生的嘴里蹦出来：“已经确诊，乳腺小叶癌。”</p>
<p>&nbsp;&nbsp;&nbsp;&nbsp;天啊，那个可怕的字终于出来了，如雷击顶般地打过来，像刀子般地扎进我的心。顿时我觉得天整个地塌下来了，医院的大楼也要陷下去了：我的亲娘啊，这怎么可能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长眼睛，怎么把这么大的灾难降到我亲娘的头上啊！亲娘啊，您这一辈子从没享过什么福，为了儿女，吃苦受罪一辈子，为了别人，操心劳神一辈子，到头来，却得了这种要命的病。都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到头来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啊？天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p>
<p>&nbsp;&nbsp;&nbsp;&nbsp;希望完全破灭了。这一刻，我突然感觉省城的天暗下来了。我和二哥扶着娘在医院后面的凉亭里静静坐了好久，都相对无语。黄昏的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低沉的声音，雨停了，楼旁的大树上传出哇哇的哭一样的蝉鸣。这一刻，我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哭。二十七年了，我一直未曾为亲娘做过什么，也许，我可以为娘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让娘安心地离开吧。</p>
<p>&nbsp;&nbsp;&nbsp;&nbsp;可是对亲娘的病，我并不甘心：亲娘啊，您就是能多活一天，儿也要给您治病啊。我对二哥说：“那就叫咱娘住院吧。”</p>
<p>&nbsp;&nbsp;&nbsp;&nbsp;哪知到了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却又没有床位，说是后天有个病人出院，就有床位了。</p>
<p>&nbsp;&nbsp;&nbsp;&nbsp;那么，今晚我和娘、二哥到哪里去呀？</p>
<p>&nbsp;&nbsp;&nbsp;&nbsp;我和娘慢慢地走向大街。这大街上，到处都闪光，到处都耀眼，到处都是高楼，到处都是大厦，可是哪儿也不是我们娘儿三个的立足之地。我向四面八方看了又看，瞅了又瞅。这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群走动，到处都是人流涌动，可是没有我的一个亲人。</p>
<p>&nbsp;&nbsp;&nbsp;&nbsp;我忽然想起这里有个表哥。表哥的家，我认识。我说：“娘，咱到表哥家去吧。”</p>
<p>&nbsp;&nbsp;&nbsp;&nbsp;“不，不能给你表哥添麻烦啊。”</p>
<p>&nbsp;&nbsp;&nbsp;&nbsp;这表哥是娘唯一的亲姐的儿子，小的时候，就常住我的家，他是娘看着长大的。这样的表哥，娘都不愿添麻烦，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娘还能麻烦谁呀？亲娘啊，您自己的亲外甥，从小到大，您抱过他，您养过他，虽说没有像儿女那样的养育之恩，可是您把他看得跟儿女一样。他从小长到这么大，您没少为他操心，没少为他劳神。如今您得了这样重的病，千里迢迢，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大城市，还怕麻烦他？娘啊，您想叫儿子怎么办啊？我不能再听娘的了。为了娘，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晚就到表哥那里挤一挤吧。</p>
<p>&nbsp;&nbsp;&nbsp;&nbsp;我背着娘走进表哥的家门：表哥的家好阔啊，地下铺着红红的地毯，墙壁贴着亮亮的包装纸，屋顶上吊着耀眼的彩灯，桌上摆着五十五寸的大彩电。再看看我们母子三人这脏兮兮的样子，真不好意思迈进这个家门。</p>
<p>&nbsp;&nbsp;&nbsp;&nbsp;“姨，表弟，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来了还不进屋？在门口站着干啥，都脱下鞋，换上拖鞋，到屋里来呀。”表哥热情地接着。</p>
<p>&nbsp;&nbsp;&nbsp;&nbsp;哎呀呀，这城市里阔人的门真难进。进个门还得要换拖鞋。</p>
<p>&nbsp;&nbsp;&nbsp;&nbsp;我帮娘换下拖鞋，我和二哥也换下拖鞋，母子三一同亮出了穿着破袜子的脚，娘的袜子露着脚后跟，我的袜子露着脚指头，二哥的袜子早就没了大半个底子。</p>
<p>&nbsp;&nbsp;&nbsp;&nbsp;“你们是干什么的？”从里屋走出一个不到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嘴上抹着口红，脸上抹着胭脂，身上穿着超短裙，一对丰满的乳房高高凸起。那对眼睛闪出极其鄙视的神情。</p>
<p>&nbsp;&nbsp;&nbsp;&nbsp;她是我的表嫂，和表哥刚结婚的时候，曾经到我家去过的。只是这时候，她已经不认得我们了。</p>
<p>&nbsp;&nbsp;&nbsp;&nbsp;她站在那儿，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我们。</p>
<p>&nbsp;&nbsp;&nbsp;&nbsp;我和娘、二哥同时看了她一眼，谁都没说话。</p>
<p>&nbsp;&nbsp;&nbsp;&nbsp;“这是我的亲娘姨，这是二弟，这是三弟。”表哥给表嫂介绍说。</p>
<p>&nbsp;&nbsp;&nbsp;&nbsp;“是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啊。”这个表嫂有点怪声怪气地说。</p>
<p>&nbsp;&nbsp;&nbsp;&nbsp;“你忘了，结婚的时候，咱们到姨家去过的。咱姨专门给咱俩包了好香的饺子吃。”</p>
<p>&nbsp;&nbsp;&nbsp;&nbsp;“噢，想起来了，有这回事。哎，时间太长了，早就忘了。姨，兄弟，你们坐。”她又给我们倒上水，就出去了。</p>
<p>&nbsp;&nbsp;&nbsp;&nbsp;然后她又回来了，向表哥摆摆手。</p>
<p>&nbsp;&nbsp;&nbsp;&nbsp;表哥刚出去，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她和表哥的争吵声：</p>
<p>&nbsp;&nbsp;&nbsp;&nbsp;“他们是不是想在这里住下？”</p>
<p>&nbsp;&nbsp;&nbsp;&nbsp;“当然得住下了。不住下，能到哪里去？”</p>
<p>&nbsp;&nbsp;&nbsp;&nbsp;“住下？这里不是旅馆也不是大车店。”</p>
<p>&nbsp;&nbsp;&nbsp;&nbsp;“你在说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我的亲娘姨。你装什么傻啊。”</p>
<p>&nbsp;&nbsp;&nbsp;&nbsp;“我不是说没地方。你瞧瞧这娘儿仨，多脏啊。这样吧，就让他们去住旅馆吧。我给你钱。”</p>
<p>&nbsp;&nbsp;&nbsp;&nbsp;啊，这就是我的表哥的家，这就是我的亲表哥的家。这么一个阔阔气气的家，这么多的房子，竟然容不得她的亲表弟，容不得她的亲姨住上这一夜。</p>
<p>&nbsp;&nbsp;&nbsp;&nbsp;所以，等到他们一进屋，我没容他们张口说话，就说：“表哥，我和娘、二哥到这里来，只是顺便来看看，没有什么事。娘，二哥，我们走吧。”</p>
<p>&nbsp;&nbsp;&nbsp;&nbsp;“怎么能走呢？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和姨来干什么了。”</p>
<p>&nbsp;&nbsp;&nbsp;&nbsp;“表哥，我到这里出差，有点事，只是顺便带娘和二哥出来玩玩，我们住的旅馆已经定好了。”</p>
<p>&nbsp;&nbsp;&nbsp;&nbsp;“兄弟，你表哥不傻，你不要骗我了。我姨来了，我这当外甥的还没给我姨说上几句话，怎么能走啊？”表哥失声哭了起来。</p>
<p>&nbsp;&nbsp;&nbsp;&nbsp;我说：“表哥，我真的不骗你，旅馆真的定好了。”</p>
<p>&nbsp;&nbsp;&nbsp;&nbsp;“那么，我用汽车送你们去。”</p>
<p>&nbsp;&nbsp;&nbsp;&nbsp;“表哥，不用，真的不用，我们用不起。”说完这句话，我扶着娘，头也没回地走出表哥的家门。</p>
<p>&nbsp;&nbsp;&nbsp;&nbsp;出了表哥的家，我和二哥只得扶着娘，迈着沉重的脚步，去找旅馆。走了几个地方，住宿价都是一样的贵，最便宜的每个床位也得二十元钱。娘一听就摇头。娘的意志我不敢违背。我只得扶着娘在街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娘已经得了这样重的病，娘生命的路就要走到尽头了，我和二哥却还让娘这样受罪，做儿子的于心何忍啊：“娘，咱不能再走了，就这样住下吧。”</p>
<p>&nbsp;&nbsp;&nbsp;&nbsp;“儿啊，咱不能住，这不是咱穷庄稼人住的地方，咱住不起哇，一晚上咱娘儿三就得六七十元，要是住上几天得多少钱啊，还不相当于叫你爹再卖一次血。你娘住院该花钱咱没法，能不花的，咱就不花，能省个的，咱就省个。儿啊，娘的话没错，听娘的吧。”娘声音嘶哑地说。</p>
<p>&nbsp;&nbsp;&nbsp;&nbsp;我看了娘一眼，娘的背比原来更驼了，头发也更加苍白，脸上皱纹一道道的，比原来更深了。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娘，要不，您一个人住，我和二哥蹲在门外行不行？”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明摆着伤娘的心吗？在娘的眼里最重要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儿子啊，她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受那一夜的罪呀。</p>
<p>&nbsp;&nbsp;&nbsp;&nbsp;“儿啊，要蹲，咱娘儿仨找个地方，一块蹲，娘受罪受惯了，不怕。”</p>
<p>&nbsp;&nbsp;&nbsp;&nbsp;“娘，你别说了，啊！”我的心里就像扎了一刀：我也算个人，生生地也来到世上走一遭，丢尽了人，显尽了眼，这也算不什么。可是再丢人再显眼，不应该叫亲娘受这样的罪啊。我抬起头来，又向娘看了一眼，从心里说：亲娘啊，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着你自己的儿子吧。总有一天，儿子会给你长脸，儿子会给你争气，儿子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呀！</p>
<p>&nbsp;&nbsp;&nbsp;&nbsp;“小子，别难过，娘这么大把年纪了，早死晚死反正也差不几天，别为娘伤心。”</p>
<p>&nbsp;&nbsp;&nbsp;&nbsp;“娘，儿求……您了，别说这种话了好不好？”做儿子的，哪一个愿意自己的亲娘说出那个“死”字来呀。</p>
<p>&nbsp;&nbsp;&nbsp;&nbsp;“好，好，娘不说了，娘不说了。”</p>
<p>&nbsp;&nbsp;&nbsp;&nbsp;天渐渐黑下来了，夜晚的灯光，把整个城市映照得一片辉煌，林立的高楼更显出它的雄伟壮观，街上那么多穿着华丽的人们在街上说着，走着，笑着。这个时候我和娘、二哥在这个城市里好像是三个多余的丑陋的怪物，不知道往哪里走，我和娘、二哥好像是三头找不着目的地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地撞。直到满大街的人已少的可怜，我们还没找到投宿的地方。我看娘饿了，累了，再也走不动了，便蹲下身子说：“娘，我再背您一段吧，咱到前边那个饭厅弄点东西吃。”</p>
<p>&nbsp;&nbsp;&nbsp;&nbsp;我背起娘，走到那个饭厅前，停了停脚步，听到里面有好多人在喝酒，在划拳。我放下娘，走过去看了看，在饭厅的一间屋里，几个大款和干部模样的男人，正坐在一起，在一名小姐的陪同下，在吃喝，在谈笑。那位小姐，一会儿坐在这个人大腿上，颤着身子大笑，一会儿搂着那个人的脖子，亲着嘴点烟。面对这位小姐，他们放肆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混帐话，做着一些低级下流的动作。里面的一间屋里好像有人在跳舞，在唱歌。我没再半点停留，走出饭厅，背起娘向前走去……</p>
<p>&nbsp;&nbsp;&nbsp;&nbs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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