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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俊像是洞中的主人,昂然直入。
  洞深约十丈,里面有一间近丈阔石室,乳色和泛五色光??的钟乳,长短不一垂满洞
顶,最长的有近丈,粗如海碗,距地面不过半尺,五色斑烂的彩虹,把洞中映得五彩缤纷,
像一座神秘的迷宫,却不知光自何来,端的怪异无伦。
  左侧有一个透明的钟乳,迎壁根处涌起一个石座,色如淡朱,形状奇古,像在地面涌起
了一朵红云,刚好将透明的石乳托住,仅差五寸便吻接在一起了。
  在红云中间,稍向下凹,由透明钟乳中滴落的乳色泉水,恰好滴满。怪的是乳泉尽避涓
滴而下,石座内却没有丝毫溢出之象。
  文俊迈进洞中,一股幽香扑鼻而入,嗅着後神志一清,疲劳尽失。他对这幽香毫无惊奇
之态只自顾自在红色石座旁躺下,一口气将座中乳泉喝个精光,方将叁枚异果吃掉,手足一
伸“竟自睡去。石座中乳泉又一滴滴重行汇积。天一黑,四周野兽吼声,此起彼落,动人心
魄,文俊方悠然醒来,喝乾座中满满的乳泉,黯然站起对石洞巡视数匝,轻呼道:“五年相
聚,今从此别。也许,今生我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眼角现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深情地将每一柱石钟乳抚摸数遍,方凄然一步一回头,缓
缓向外走去。
  五年来,他总是乘每日采柴放牛的时间,到这儿休息一两个时辰,睡上一觉,也只有这
个奇异的古洞,方可抚平他心中无比的忧伤。
  石座里的乳泉,和洞外四时不谢的异果,就是他的主要充饥食粮,帮助他度过这五年的
饥寒生活,一旦远别,难怪他依依怆然难舍。
  出得洞来,将藤萝掩住洞口,小心地除去痕迹。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这里距清凉山不
下卅里,古木荒林,乃毒蛇猛兽盘踞之地,从来就没人敢来,只有他才敢到这儿留连。
  在洞外果树上摘了四枚异果充饥,再找小山藤编个兜儿,盛了五枚红果,在兽吼凄厉,
夜黑如墨中,放开飞毛腿脚劲狂奔出山。
  他的脚程着实唬人,快得像一缕轻烟,盘山越岭去如脱弦之箭,半个更次後,他又回到
了清凉山。
  在山的东北麓,有一片荒芜的坟场,距他的家园约有二里远近。在一带冈陵起伏,野草
蔓生百十座墓陵点缀其间,周围是黑压压的白杨树丛,夜臬啼声宛如鬼哭,无数萤火流转在
每一黑暗的角落。
  他折下一把枯枝,直越北面近林缘的一座高坟,两行翠绿的龙柏,将坟萤围在中间。这
里面就是他经常睡眠休憩之所,一壤黄土之下,就是他母亲骸永埋之处。不知道有多少个黄
昏和白昼的,他??胸泣血在这一丘黄土之前。梦想着有那麽一天,娘亲会突然冉冉而出,
像十年前一样,轻轻地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地吻着他。轻轻地在他耳畔低低唱着古老的催眠
歌。更梦想着有那麽一天,耳畔会响起母亲她那温暖的轻唤:“孩子,别怕,在妈的怀里,
你安心睡吧!”但这些梦想,那有实现的一天啊?“他踉跄奔上祭台,直跪到高大的墓碑
前,双手一张。树枝和红果全跌落地面。他抱住墓碑,椎心泣血饮泣了半响,然後排起树
枝,酒叶为纸,匍伏在地,五枚异果就排在碑下,发生阵阵幽香。夜黑如墨,枭鸟悲鸣,凉
风掠生树梢,沙沙作响。蓦地里,传出一声动人心结的哀呼:“妈妈,孩儿去了,如不幸客
死他乡,亡命人海,将不能尽人子之礼,望妈在天之灵,恕孩见不孝之罪。”声如中箭哀
猿,令人闻之酸鼻。
  他不敢久留,洒下无尽珠泪,抓把泥土洒在坟上,叩了叁个响头,抹乾眼泪收起红果,
大蹈步向北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久,坟场来了叁条人影。快得如流星移位,起落间足有四五丈距离。
  片刻,传出一个雄劲的嗓音,低沉地说:“这孩子还在山上,可怜!他不敢回家,山上
猛兽时有出没,我们得救他。”
  另一苍老的嗓音说:“东方兄,咱们往南找找看。”
  黑影连闪,瞬即失踪。
  一月後,在荆门州到荆州府的官道上,大踏步走着一个雄壮的少年,其实他只有十叁
岁。蓬头垢脸,两截灰布破短衣太小,将一身肌肉绷得紧紧地。脚底下是块树皮加上绊纽的
怪鞋,手持一条黄竹打狗棒,除此以外,身无长物。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小流浪汉。他就是打死东方英兄弟的梅文俊,小小年纪做了亡命之
徒。
  他知道翠园主人东方平在康城一带潜势力庞大,汉水水路一带绝不是安全的旅途,便沿
着隆中山这一带连绵起伏不断的山尾,向南又向南,漫无目的地流浪,好在他自小饶受折
磨,吃苦耐劳养成了坚毅无比的好德性。且天生的铜筋铁骨,与常人迥异。
  起初十来天,他运用超人的技巧,用石块打些飞鸟野兔充饥,在村落颓垣中找硝代盐,
悠哉悠哉打发日子。
  但硝这东西不能多吃,久而久之便感到口中发苦,而且恶心。不久,他厚起脸皮找人家
讨些盐带上。
  湖广省是鱼米之乡,民风淳厚、不在乎打发花子爷,小霸王一次生二次熟,叁五次以後
脸皮也就厚了。但除了盐以外,小霸王从未向人求乞过任何东西。
  他想得很天真,认为要走就走远些,想沿长江到应天府。
  这是大明一度的首都繁盛之区,难道找不到瞰饭之地麽?就这个荒谬的信念支撑着他,
沿途打听道路向东而去。
  在山中整整走了一个月,方出了荆门州,越过荆门山,向荆州府信步而行。
  这时日色近午,火伞斑张。自离远荆门山後,这一带已算是平原地带了,就有冈阜,也
都算不得山岭。田中金黄色的稻穗,有些已经倒垂地面,距收获期已是不远。
  文俊不怕酷暑,他对白己具有不怕寒暑,不怕挨揍和力大如牛的原因,始终不知其所以
然。
  他只知道五年前迷失在深山里,无意中找到那古怪的仙洞以後,身体便慢慢地起了变
化,久而久之,似乎成了自然,也就不感到怪异了。
  暑气迫人,但他不在乎,将破短衣的绊纽解开,露出粉红色的宽阔胸膛,抬着打狗棒信
步而行。
  远远地现出一座岗阜,向南蜿蜒而下,右侧是茂密的松林,还有溪流一线。
  他想:“日正当中,腹子有点饿了,何不到树下打几只鸟儿果腹?”脚步正欲加快,忽
听身後蹄声得得,扭头一看,只见身後半里外,缓缓驰来两匹骏马。他略一打量,便又转头
自顾自赶路。
  不到半里地,蹄声已近身後,小霸王仍低头向前赶路,猛听一个破锣也似的喉音在身後
响起来:“大哥,荆门山不是说出现了九如玉佩的踪迹麽?怎麽搜遍全山,连它娘的鬼也找
不到半个了。难道闻风前来的江湖朋友们,都死光了不成?”
  “二弟,我也搞不清怎麽回事。据翻天鹞子那家伙说:前天他在荆州府钉紧那叁个骚
尼,一点儿没错,确是往这条路上来的。可惜,叁个淫尼的轻功着实了得,叁里不到,他就
把人给追丢了。他算定叁淫尼准是到荆门山无疑,怎麽咱们会找不到人呢?这真是怪事!”
这人的嗓音更粗及更响。
  “咱们也许是给翻天鹞子骗了吧?找他去!”二弟又说。
  “谁知道那家伙死到那儿去了?到荆州再说。”
  马蹄得得,超越了文俊,向南而去。文俊第一次流浪江湖,根本就不懂他们说些什麽,
但是他可将马上人看清了。
  马是好马,人却不太相配。
  他有时也到学舍参加生员子弟的骑射,所以不算太外行两匹马并辔而行,右是那位年约
叁十岁上下,獐头鼠目。却又大鼻朝天,眉毛挤在一块,招风耳,五短身材,显得猥琐已
极。一身玄色劲装,鞍旁插着一把大朴刀,鞍後一只大马包,重甸甸地。
  右首那位长像也好不了多少,只是身材稍高大雄壮,眼中精光闪烁,有一只令人心悸的
大鹰勾鼻。一色儿打扮,鞍旁插的是叁尺长剑。
  两人看了文俊一眼,不在意地扬鞭走了。
  等他们在叁里外林中消失後,身後蹄声急如骤雨,片刻就到了身後。小霸王扭头一看,
只见一匹健马风驰电掣而至,把尘埃扬起老高。
  马上是个卅岁壮汉,青色包头青色箭衣,一张马脸,八字眉间下直挂,鼻子特长,由下
往上看也不见鼻孔,血盆大口裂至腮下,露出一排黄板牙,一双鹰眼慑人心魄,长像端的唬
人。鞍旁插着一把砍山刀,又大又沉,马在急驰,人却安坐鞍上纹风不动。
  小霸王心说:“好俊的骑术!”避至路侧躲让扬尘,仍转身赶路,并未注意马上人脸上
的表情。
  马超前十馀丈,突然响起一声马嘶,马人立而起,一双後蹄乱点,半空里转过马头来。
马上人仍稳如泰山,神态从容,四蹄一落地,屹立路中,马嘴里直喷白沫,但却丝毫不动,
小霸王看得暗暗喝??。
  大汉等小霸王到了身前,裂嘴一笑,状甚自得。乖乖!可把小家伙吓了一大跳。
  他那副尊容本来就够唬人,再一裂嘴微笑,比哭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丑大汉笑容一??,凶睛一翻,暴喝道:“喂!娃儿!”
  小家伙一楞,停步转头一看,四周没半个人影。他心说:“这家伙难道是叫我?”
  不错,正是叫他,那大汉不正向他瞪眼怒吼麽。
  “你他妈的过来,想找死麽?”
  小霸王一皱眉,他自小养成一身傲骨,胆气非同常人,并未为丑大汉的疾言厉色所唬
住,大踏步走近马旁,昂然答道:“这位大叔可是叫我麽?”
  丑大汉先是一怔,随就赫然震怒,猛地一抖手,马鞭子“呼”一声闪电似掠过小家伙的
顶门。
  这又叫他大出意外,小家伙不但神态从容,连那清澈如深潭的一双大眼,连眨也未眨一
下。
  他心中一凛,暗说:“这毛孩子眼有神光,莫非我看走了眼麽?敢情还是个行家,真人
不露相呢?”想到这儿!气焰压下子不少。
  他收回马鞭嘿嘿冷笑道:“不是问你,难道还问我自己不成?”
  挺了挺胸膛又说:“我问你,可曾见过两个牛鼻子老道,由这官道往南去麽?”
  小霸王一肚子火,但他知道发作不得,只气虎虎地说:“小可急於赶路,倒未留意有否
道爷经过。”
  丑大汉狗眼一瞪,吼道:“小畜生好大狗胆,敢在大爷面前气虎虎地说话,凭什麽你敢
如此无礼?”
  小霸王也是气往上冲,吭声道:“大叔此言差矣!请问大叔适才疾言厉色,任意挥鞭辱
人,能怪小可无礼麽?”
  丑大汉被他抢白一顿,闹个下不了台,脸上铁青骂道:“好小子,你活腻了!”
  马鞭子一抖一挥,急如迅雷,“叭”一声,劈在小家伙的脊背上。
  这一马鞭如换了常人,不死也得皮开肉绽。
  可是小霸王文俊并未皮开肉绽,碎布飘扬处,灰布褂裂开一条大缝,只打得他气往上
冲,站立不稳,踉跄向前一冲,向马脖子上撞去。
  凡是好勇斗狠,身怀异能的江湖朋友,轻易不肯让人沾身,要是让对方的兵器沾身,就
别想在江湖上称名道号啦。
  大汉见这一鞭抽个结实,也没想到这一鞭该有多重,因何小家伙并未倒下的,还认为小
家伙不过如此而已。想起小家伙刚才的傲态,更怒不可遏,马鞭一抖,便将文俊的右臂圈
住,大吼道说:“滚你娘的蛋!”
  文俊骤不及防,只觉右臂一麻,打狗棒随着堕地,接着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将他的身
躯带起,直向後掼飞两丈外,“蓬”一声暴响,跌落在稻田里。稻田虽没水,但泥浆却将他
淹住了半个身子。
  大汉却一声狂笑,圈转马头如飞而去。
  文俊被掼得眼冒金星,头脑昏沉,五官被泥浆灌入,着实不太好受,狼狈地爬起,冲那
狂奔而去的人马背影恨恨地骂道:“你这恶贼该死,总有那麽一天,哼!”哼什麽,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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