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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戏曲创作的两种倾向
在近年的戏曲创作活动中,有两种努力最为引人注目。一种是以富有创新精神的文人和戏剧家为主体的创作,他们有意突破戏曲固有的范式,打破原有思维方式,企图通过这种途径,使戏曲旧貌换新颜。第二种是一些基层剧团和民间剧团的创作演出,他们努力适应广大观众的审美习惯,满足他们的文化需求,在许多城市剧团面临生存危机之时,他们却充满勃勃生机。我把这两种努力、两种力量比作两个古代神话。前者如同共工触不周山,后者如同女娲补天。
第一种努力以茅威涛戏剧工作室演出的越剧《孔乙已》和韩再芬主演的黄梅戏《徽州女人》为代表。这两个戏不同于原来的发展到今天为止的越剧和黄梅戏,同时他们也都有自己完整的风格。
《孔乙已》的创作者把孔乙已作为一个有才华(“今科必中”)但生逢“末世”因而不免沦落的文人来写,这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已已经很不相同。创作者借孔乙已抒发一些文人对世事的感慨也“所托非人”。通过演出我能理解作者对历史和社会的思考,“酒醉了的中国,炮打国门也唤不醒;诗化成之历史,血洒长街都研成墨”。剧中革命者夏瑜的这副对联确实体现了“五四”以来知识分子的历史批判精神。看到那光头驼背的孔乙已,我想起了画怪石丑树的文人画,这体现了文人的审美情趣。“这一个”孔乙已是能够引人思考的。芭威涛 们的这次创造证明越剧也能赢得新的观众,产生较好的市场效益。
《徽州女人》中,歌、舞、故事都与传统的黄梅戏有所不同,歌被简约化了,不像传统的那样酣畅,舞更讲究造型美,也不像传统的那样轻快活泼,故事呢,散文化了,而没有传统中那样一波三折的情节和激荡人心的矛盾冲突。创作者是由徽州版画引起的创作念头,作品确实有一种如诗如画的韵味。在这里,徽州女人乃至中国旧社会女人的苦难,又是被诗化了的。诗化现实的苦难是一种麻木,而对历史的苦难作一种诗化的处理,可能会取得比横眉怒目的批判更强的艺术效果。因此,徽州女人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另外,最近上演的话剧《风月无边》也体负了这种创作努力。《风月无边》改变了传统话剧过于注重“战斗性”的一面,拓宽了视野,更加重视戏剧本身的形式美。特别是它写了李渔这样一个有争议的人物,这是应该肯定的,是一种突破。
戏曲是有革新传统的。早在辛亥革命前后,秦腔的易俗社、川剧的三庆会等团体,就在走改良的路,40年代,越剧的袁雪芬更挑起了改革的大旗。新中国建立后,戏曲艺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革新创造,取得卓著成绩。近年有一些文化学者和年轻的理论家,提出了一些否定改革和主张不要继续改革的意见,他们认为要保护剧种“本体生命”,而不要破坏它云云。这些主张不符合戏曲的历史实际。我们今天看到的某个剧种的特点,它特有的美学音乐韵味,是改革发展的结果。比如越剧,没有《祥林嫂》、《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红楼梦》等剧目,它的“本体生命”从何说起?而这些今天已成为经典剧目,都是40年代,特别是五六十年代一批戏剧家革新创造的产物。黄梅戏也同样。今天认为最有黄梅戏特点的“老三篇”----《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等,也都是推陈出新的结果。
戏曲的成就是革新创造取得的,戏曲的特点是在革新发展中形成的,并且要在新的革新创造中继续发展,因此认为戏曲艺术只要“保存”不要革新发展的观点是不符合实际的。
但是应该看到,《孔乙已》、《徽州女人》等作品“触不周山”式的创新不同于已往的革新,并非是以新代旧,而是要另辟蹊径,你的好,我也要搞新的,不同于你的,甚至不同于自己过去的。所以我称之为创新,而不称之为革新。
:戏曲史证明,一个剧种成熟、稳定后不再思变,就可能僵化而走向衰落,因此必须有人来不断地打破它,输入一些异质的东西,使其在变异中发出新的生机。说《孔乙已》、《徽州女人》的创作者如共工触不周山,并不是说他们只会破坏,而是有一种“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意味。今后作品不会是《孔乙已》、《徽州女人》的重复(如果有重复者,那就是低能儿),但人们一定会看到他们创新的某种影响,直到又有新的大家出现。
就整个戏剧事业的发展和社会对它的需要看,创新只是一个方面,特别是“共工”不能太多,“共工”多了就真要“乱”了。世界上需要有更多补天的女娲。戏曲这块天地是依靠广大基层剧团、民间剧团支持和修补的。这些基层剧团,特别是民间剧团不像国营大的剧团那样显赫,但他们发挥着大剧团所起不到的作用,戏曲艺术也要以他们为基础,才能得到传承、发展。
就中国(湖南)映山红民间戏剧节提供的资料看,民间剧团在三个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一)演群众熟悉和欢迎的剧目,满足广大群众的文化需要。(二)积极推广传统的和新编的优秀剧目,用推广普及来起到扩大影响的作用。(三)创作新的剧目。许多民间剧团具有演新戏的要求和能力,他们对于专业工作者起着支持、培育作用。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艺术家创作心态比较自由。束缚少了,框框少了,作家的视野就开阔了,艺术创造力也就活跃进来了。邓小平同志提出的“写什么和怎么写,只有由艺术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这一主张,越来越被各级领导所理解和重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当然,应该说明的是,上面讲到的是当前戏剧队伍中的两种重要力量,它们是属于两端。在中间,数量更多的人是努力创新而又注意不脱离传统。即如梅兰芳所说的“移步不换形”,成功者如江苏省京剧院创作演出的《骆驼祥子》、重庆市川剧团创作演出的《金子》等。他们的成功可以说是综合了前两部分长处的结果。他们的作用为大家所公认。这三种力量,从不同方向做出了努力,形成一种多元互补的格局。世纪之交,展望未来,这种格局将继续存在下去。
注: 安葵,1939年生,戏曲理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所所长,《戏曲研究》杂志主编,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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